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柳清悦竟然这样用心，事无巨细地记录着。这个家庭的琐碎小事。

可是有关于她的，她喜欢什么却只字未提。

其中有很多，赵宇赫现在甚至都想不起来，他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却被柳清悦通通记了下来。

赵宇赫感觉很愧疚，就像是喉咙里塞了一团棉花，他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尽快找到柳清悦，和她道歉，将她带回家来。

与此同时，京市，艺术学院宿舍。

柳清悦刚刚下班回家，准备上楼时，看到楼梯上坐着一团小小的身影。

他靠着墙壁，显然等她等得熟睡了。

柳清悦心里涌起一些心疼，轻轻走过去。准备将小阳抱起来的时候，他缓缓睁开了眼。

一看到柳清悦，小阳的脸上立刻展露笑颜。

“妈妈，你回来了。小阳今天都有好好听爷爷奶奶的话。”

看到小阳，她的心情也好了起来。

伸手摸了摸小阳的头，毫不犹豫地夸奖他。

“小阳真棒，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妈妈给你做。”

小阳昂起头雀跃地开口：“妈妈，小阳想吃炒鸡蛋。”

正好家里有几个鸡蛋，柳清悦牵起小阳的手，带他回了家。

忙碌了半个多小时，柳清悦已经做好了饭菜。

她将之端上了桌，和小阳相对而坐。

“快吃饭吧。”

小阳重重地点了点头，乖乖拿起筷子，夹起一大块鸡蛋放进嘴里，小嘴吃得吧唧吧唧作响。

柳清悦知道这是不文明的行为，于是纠正他：“小阳吃饭的时候可不能吧唧嘴哟。”

从前她也经常纠正赵萱，可是每每赵萱听到这话总是小嘴一撇。

“妈妈，你烦死了，我们苏老师都说了吧唧嘴不是什么坏习惯，而是吃得香的表现。”

柳清悦的眉头深深皱起来，语气也凝重了些。

“这是不文明的，是不礼貌的。”

可无论她怎么教，孩子总是只听苏瑶的话，仍旧我行我素。

而小阳只教了一次，便很快改正了这个坏毛病。

柳清悦心中很是欣慰。

这时候外面传来焦急的呼喊声。

“小阳，小阳。”一声比一声急切。

柳清悦听出了这是秦宇澄的声音，连忙起身走到门口。

“秦同志，小阳在我这里。”

听到这话，秦宇澄急切的心，这才安定下来。

他走进门，看到小阳正乖乖地坐在柳清悦饭桌上吃饭。

小阳的声音脆生生的：“舅舅，我来找妈妈了。”

秦宇澄的神情却故作严肃：“为什么不告诉爷爷奶奶？你知道爷爷奶奶在家里有多担心吗？”

小阳这时也知道错了。委屈得撅着嘴，耷拉着脸。

“我错了，舅舅，我只是太想见妈妈了，一时之间就忘记了。”

看见小阳委屈得快要掉下眼泪来，秦宇澄还有什么脾气？早就烟消云散了。

柳清悦也赶紧开口打圆场：“孩子没事，不要怪他。”

秦宇澄点了点头，接着看着柳清悦，目光专注。

他一个“谢”字刚说出口，就被柳清悦打断。

“不是说好了不用说谢嘛，你怎么给忘了？”

听着柳清悦狡黠的语气，秦宇澄也不禁莞尔。

“好，我以后不会忘记了。”




夜幕降临，柳清悦依旧没有接纳赵宇赫父女俩的意思。

赵宇赫只能带着赵萱，到了附近的旅馆里。

开了个房间，父女俩就这样先住了下来。

在家里休息了两天，柳清悦又投入了创作工作之中。

这天，她正在构思创作思路，外面，李教授激动地叫着她的名字。

“悦悦，悦悦！”

柳清悦连忙放下手中的工作：“李教授，什么事这么激动？”

李教授激动得声音都像是在颤抖：“秦医生的叔叔，从法国给我打了越洋电话过来，他说想要为我们的现代艺术创作出一份力，他说，到时候一些资料可以传真给我们。”

柳清悦听到，也激动不已。

她的手指狠狠捏住衣角：“太好了，李教授，有这些材料，我们已经能很快突破创作瓶颈。”

“不过......”李教授说到一半，语气又显得很犹豫，“现在咱们依旧面临的难题依旧很大。”

柳清悦有些不明白：“什么难题？”

“难题在于，一是传真过来的这些资料，都是法文版的，全是专业词汇，翻译起来是个大问题。”

柳清悦思忖片刻，安慰李教授：“没事，我法文还可以，没事的时候，我可以来翻译这些文件。”

“可是这样耗时又耗力，那些资料，恐怕要花上整整一年才能翻译完。再一个国内的创作环境毕竟比不上国外，很多材料和工具都落后，所以就算我们进行创作，也难免会出现效果偏差。”

听到这话，柳清悦的心情也凝重起来。

“李教授，那该怎么办？”

“秦教授给了我们一个机会。”

柳清悦连忙追问：“什么机会？”

李教授开口道：“他说，可以让我们这边，派一个人去法国公费进修，就安排在他的工作室里，他会毫无保留，将自己的毕生所学倾囊相授，同时，也可以将在那边的创作经验传回国内，能帮助国内的现代艺术发展前进一大步，只不过，要是真的去，就要去整整两年。”

“两年......”柳清悦听到这话，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李教授继续开口：“我原本想着，要去两年这么久，还是异国他乡，男性去会更加合适一点，所以想让你两个男同学去，可是他们一个说马上就要结婚了，不舍得和未婚妻长时间分离，另一个又说家里老人身体不好，需要照顾，竟然都不愿意，悦悦......”

他犹犹豫豫，甚至还没有将心中所想问出口，柳清悦就抢先说出。

“李教授，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我想要去法国。”

听到这话，李教授越发激动，他握住柳清悦的手，嘴唇都在颤抖。

“悦悦，你可要想好，一旦出国，可就是整整两年回不来啊。”

她点了点头，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我愿意。”

别说是两年，就算是十年，柳清悦也必须要去。

法国，在艺术领域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若是可以去进修，可以学习到先进的艺术理念和技巧，让自己国家的艺术从落后走向前沿。

听起来，便是一件无比振奋人心的事，柳清悦没理由拒绝。

可是李教授依旧显得犹豫。




赵宇赫看着赵萱委屈得皱成一团的小脸，心疼不已。

他看着柳清悦，郑重开口：“那你也不能让别的孩子叫你妈妈，你知道孩子心里有多难过吗？”

“难过？”柳清悦听到这个词汇倒很是诧异。

她可从来不知道，赵萱会因为这个难过。

从前，她还在家里的时候，赵萱只会因为苏瑶不是她的妈妈而难过。

柳清悦看着投射到地上的斑驳树影，感觉浑身有些无力。

“有什么可难过的，她不是喜欢苏瑶吗？我走了，你们不正好，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柳清悦说这番话，并非是她在意，而是不在意了，只是不解罢了。

赵宇赫听到，眉头皱起，语气也有些气恼。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不声不响，突然抛下我和孩子到这里，你还有没有一点当母亲当妻子的自觉。”

柳清悦心中，也有些恼怒：“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我故意抛弃你们？”

赵宇赫反问：“不然呢？”

柳清悦看着眼前这个英俊凛冽的男人，脑海之中回荡的，全是她这些年对这个家庭的付出。

没有自己的生活，没有自己的事业，活得失去了自我。

现在，她只是不想重复曾经的生活了。

柳清悦摇了摇头，说话时掷地有声：“不，你错了，不是我抛弃你们，是你们失去了我。”

她自嘲地笑了笑，看着赵宇赫一字一顿：“为了你，为了孩子，为了这个家，我几乎是夜以继日，支持你的工作，照顾着你和孩子，可是你们呢，却一次又一次，伤透我的心。”

柳清悦又看着赵萱：“你压根不喜欢我，你明明喜欢苏老师，我走了，你就让苏老师来做你的后妈，不好吗？”

她的目光，最后又落到赵宇赫的身上：“你的心里也一直都没有放下过苏瑶，为何不坦荡一点，我成全你们，只希望你以后再也别出现在我面前，这样你我都畅快。”

说完，柳清悦背过身去，平静得像是没有任何情绪一样。

“我的话说完了，你们走吧。”

看着柳清悦下了逐客令，赵宇赫却不肯离开。

他这次来，是来道歉，来让柳清悦心甘情愿和他回家的。

可是看到柳清悦和另一个男人在一起，赵宇赫还是忍不住怒红了眼眶。

“你出轨了，是不是？”

这话，无异于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了柳清悦的心上。

出轨了？夫妻一场，她在他的心里就这样不堪。

柳清悦气得身体都在轻轻颤抖，可还是忍不住转过身来。

“赵宇赫，你什么意思？”

赵宇赫心里却一直想着秦宇澄，脸色黑沉地质问道：“刚刚那个男人，和你是什么关系？”

问秦宇澄吗？两人并没有任何关系，只是来这里交到的第一个朋友而已。

可是赵宇赫却无端揣测着：“你是因为这个男人，才来京市的吧，柳清悦，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柳清悦的手指，都几乎要嵌进肉里，她比任何一个人都要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柳清悦不解地眯起双眸：“你凭什么觉得，我是因为他才来的京市。”




苏瑶诧异地扬眉，胸腔某处，像有心火在撩动。

她咽了咽口水，赶紧问道：“走了是什么意思？赵大哥，你说什么？”

赵宇赫的手指攥紧，目光也阴郁下来：“她申请了离婚，走了。”

这个消息，就像是惊雷一声，在苏瑶耳边炸开。

随即。她便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畅快。

如今，一切都已改变，再也没有什么学业的阻碍，柳清悦也识相地要离婚，这样他和赵宇赫在一起，是水到渠成的事。

苏瑶再也压抑不住晃荡的心思，她紧了紧手指，横下心来，闭了眼眸，身体往前一步，主动环住了赵宇赫精壮的腰身。

她将头靠在赵宇赫的胸膛上，感受着赵宇赫结实的肌肉和沉重的呼吸。

“赵大哥，其实，我喜欢你很久了，悦悦姐走了，以后，让我来照顾你和小萱吧！”

她感觉到赵宇赫那双粗糙的，覆满厚茧的结实手掌抚摸上了自己的手。

她以为赵宇赫接受了自己的告白，却没有想到下一秒......

赵宇赫一点一点，将她环紧的手指慢慢地扯开。

他的脸色阴沉一片，像是将要落雨的天，堆叠了层层的黑云。

一张嘴，薄唇里也没说出什么好听的话。

“苏老师，我是已婚人士，还是有家庭责任的，你这是在干什么，破坏别人家庭？”

苏瑶一愣，先是被这一番强硬的言论弄得不知所措，接着，心里升起一股浓郁的委屈。

苏瑶戚戚然，看着赵宇赫坚毅凛然的脸庞，内心的情感再也压抑不住。

“赵大哥，你和悦悦姐在一起本就不幸福，为什么不能朝前看，朝我看呢？我知道，你不爱悦悦姐，你们当初，不过是无奈的选择罢了，我也知道，你的心里，一直就没有放下过我。”

赵宇赫那对浓黑的眉头皱起，很快打断：“谁说我是无奈的选择？又是谁说我的心里，一直都没有放下过你？”

这个反问，倒是让苏瑶愣在原地。

没有谁说过，只是感觉赵宇赫对自己家这么照顾，总该不会是人好心善吧，难道不是对自己有感情。

可赵宇赫接下来的话，无异于将苏瑶一直以来的自以为是击得粉碎。

他说：“从来没有过。”

“我们的事，八年前就已经结束了，我也有了我的家庭，希望你也可以找到属于你的幸福。”

苏瑶听到这话，宛若晴天霹雳。

“赵大哥！”

赵宇赫却没给她机会继续说下去，而是很快下了逐客令：“不好意思，我想，还是你自己去医院比较合适，毕竟这么晚了，你在我家里，孤男寡女的，不合适。”

苏瑶刚想说不用了，可是见赵宇赫那阴沉的脸色，她也知道现在说多错多，于是转过身去。

心里有些沮丧，又升起一些雀跃。

不过柳清悦走了，赵宇赫一个正值壮年的男人，柳清悦的孩子还这么喜欢自己。

假以时日，自己定会走进赵宇赫的心里，苏瑶自信地想到。




自行车猛地刹住。

柳清悦被这话击中，顿时僵在原地，脸色苍白，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是啊，他不爱她，又为什么要跟她结婚呢？

当初相亲时，她一眼相中了赵宇赫，可赵宇赫其实是拒绝过她的，是她主动追求，最终让他点头娶了她。

前世的柳清悦总以为是自己苦尽甘来。

可重活一世她才明白，男人从一开始就不喜欢的人，即便勉强结婚，也不会爱上对方。

沉默半晌，柳清悦转头看向女儿：“小萱，如果我和你爸离婚，就是分开，以后都不在一起了，你选谁？”

赵萱想都没想就回答：“当然是爸爸！”

稚嫩的声音，如针一般狠狠刺在柳清悦的心上。

她怀胎十月，悉心养育十年的女儿，对她竟没有丝毫留恋。

柳清悦回过头，冷风迎面吹来，吹干了她眼中的泪花。

她重新蹬起自行车往前走。

“好，我知道了。”

......

下午下班后，柳清悦收拾东西准备带女儿回娘家。

不料，赵萱却不肯走：“我不想去，姥姥家一点都不好玩，我可以去苏老师家里住！”

她毫不掩饰对苏瑶的喜爱。

一股强烈的无力感袭来，柳清悦凝视着她：“你想清楚了？”

赵萱用力地点了点头：“当然。”

柳清悦垂眸：“好。”

随即，她直接将赵萱送到苏瑶家。

出发前，柳清悦去邮局给赵宇赫打了个电话告知此事。

赵宇赫一听，语气变得阴沉：“胡闹！赵萱才多大，你三番五次把她扔到苏老师家，你这是给苏老师添麻烦！”

苏老师、苏老师。

赵宇赫口口声声都是为苏瑶着想。

柳清悦握紧话筒，半晌才哑声道：“孩子不肯走，我能怎么办？”

赵宇赫却冷笑道：“我看你就是图自己省事，不想带孩子。”

这么多年，赵宇赫工作繁忙很少在家，都是她独自把孩子拉扯大的。

柳清悦的心揪成一团，她不明白他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可辩解的话到了嘴边，却无法说出口。

最终，她红着眼，咽下满心的委屈和痛苦，只说：“总之孩子我已经送到苏瑶家了，你有空就去接。”

说完，柳清悦不顾电话那头赵宇赫的反应，直接挂断电话。

然后她强忍着泪水，坐了两个小时的汽车，回到乡下老家。

看到柳清悦独自回来，林父林母一愣：“怎么今年就你一个人？小萱那孩子呢？”

看着父母期盼又失望的眼神，柳清悦的心狠狠揪起。

她紧握着手里的行李包，终于鼓起勇气说道：“爸妈，我打算和赵宇赫离婚了，孩子归他。”

“再过15天，我就要跟着以前的项目组去京市搞艺术创作了。”

她一口气把话说完。

随后，她低着头，紧张地等待着父母的责骂。

等了许久，等来的是林母轻轻的拥抱：“妮儿，你这些年，受了太多委屈吧？”

林父抽着旱烟，默默叹气：“这些年他对你的态度，我们都看在眼里，离！你要离婚，爸支持你！别管外面的闲言碎语，只要你过得开心，比什么都重要！”

父母的理解和支持让柳清悦强撑的心瞬间崩塌。

手里的行李包掉落，她再也忍不住，趴在林母的怀里放声大哭，释放出前世今生所有的委屈。

......

在娘家待了三天。

柳清悦提着父母给她准备的大包小包回到家属院。

没想到，刚到院子里。

正在玩耍的赵萱，看到她后突然神色慌张地冲上来，张开双手拦住她。

“妈妈，你不能进去！”

坐了两个小时车，柳清悦疲惫不堪，“别闹了，让妈妈进屋。”

“不可以！你就是不可以进去！”

赵萱眼神闪躲，却执拗地不让她进去。

柳清悦眉心一跳，她推开赵萱，大步往里走去。

到门口看清屋里的一幕，柳清悦身形僵住，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屋内沙发上，赵宇赫背对她。

而苏瑶正坐在他身旁，脸上带着笑容！

柳清悦脸色煞白，握紧拳头问：“你们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