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小姐，请尽快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您也知道，楚总并不想和您在法庭上见面，省得......”
“好。”
颜早冷静打断律师的最后通牒。
律师愣了一秒，才道：“那您明天来公司一趟。”
颜早挂断电话，没有焦点的视线慢慢定格在茶几上。
皱巴巴的全家福有半截泡在她的茶杯里。
蛋糕被打翻，奶油黏在桌面上，还有散落一地的餐盘饭菜。
她的三十岁生日，她和楚未辞的六周年纪念日，在她儿子一句‘你不配做我的妈妈’的愤怒声中潦草收尾。
心口传来丝丝钝痛，可她麻木得几乎习惯了。
六年前，她的男朋友蓝暮病重离世，她回蓝暮的画廊收拾遗物时遇到了楚未辞。
这个世间，竟然有人可以长得如此相似。
颜早死寂的心一下子仿佛有了寄托，她觉得楚未辞是蓝暮送给她的礼物。
所以，她几乎疯了一样地追求楚未辞。
她投其所好，楚未辞喜欢性感的，她就打扮得性感，一直在他面前晃，明了暗诱。
楚未辞喜欢钢琴曲，她就专门去学，学到手指几乎都要断了，终于弹奏出他喜欢听的音乐，看到他脸上的笑容。
她迎合他的所有喜欢，包容他的所有喜怒哀乐。
哪怕周围的人都骂她贱，她也毫不在乎。
直到一次商业合作上，对方使阴招，颜早帮他挡了一刀，生命垂危，楚未辞这才有了一点点的心动。
颜早以为自己活不了，渐渐阖上的目光里，只有楚未辞的身影，念念不忘，要深深地印在脑子里。
她病好后，二十四岁生日当天，楚未辞向她求婚，场面之大，让所有人艳羡不已。
可是就在一年前，楚未辞的小青梅回国，颜早才发现，自己是个替身。
只是因为她替他挡刀时说的那两句话和他的小青梅说得一般无二，所以才让楚未辞有了恻隐之心。
颜早苦笑。
她当时说了什么呢......
她说：“楚未辞，很遗憾没有办法跟你在一起......”
他不想让自己再有遗憾，所以娶了颜早。
事到如今，苏清影也回来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然回到了最初，那她和楚未辞，也算是扯平了。
都是替身，谁也没比谁高贵多少。
只是......
颜早低头看着蛋糕，她尽心尽力养大的孩子，却在苏清影回国后，开始疏远她，嫌弃她。
以前楚佑白放学，只要她过去接，可是现在，她的儿子嫌她丑，不打扮，给他丢人。
他厌恶自己给他做的饭，直接丢进垃圾桶里，口口声声说要苏清影给他做饭。
明明以前，他一直都会在她怀里撒娇要吃她做的饭，还会软糯糯地夸奖她的厨子。
可是从苏清影回来后，一切都变了。
不仅是儿子，还有楚未辞的变化......
最开始的那几年，虽然楚未辞不爱她，可是所有的纪念日他都记得，总还有一点淡淡的温情。
如今，颜早看着满地狼藉，苦涩一笑。
父子两人对她的厌恶让她对这段互相利用的婚姻再也没有了任何的期待。
颜早失魂落魄地坐在沙发上，这时，手机不断响起。
她目光垂落，苏清影给她发了一连串的消息。
是楚未辞搂着她站在露天的天台上，看着满城风光，绚烂无比。
颜早一开始还在争取不让楚未辞过去，结果终究事与愿违。
他们大吵一架，楚未辞带着楚佑白摔门离去。
颜早冷笑一声，她没有理会苏清影发过来的消息，关了手机，无比珍重地拿起茶几上的信，回了卧室。
半晌后，卧室里传来颜早低低的啜泣声。
她握紧了信封。
再有一个月，一个月后，她会永远离开这里。
楚未辞和楚佑白，她都不要了。


颜早离开公司就去了画廊。
当初因为蓝暮，她才来到了画廊，没想到一待就是六年，这六年里她的很多时光都是在画廊里面的。
而画廊里，蓝暮的影子一直都存在。
只是，在听说她要离开画廊后，员工脸上都流露出不舍。
“颜早姐，你真的要走吗？这里都是你的心血。”
“是啊颜早姐，留下来吧，我们一起把画廊发展壮大。”
大家一言一语，温声劝她留下来。
颜早看着她们的笑脸，忽然想起蓝暮最初在这个画廊里工作的时候，满脸的少年义气。
“早早，以后这里都会是我的画作，到时候，你来帮我经营好不好？”
颜早说好。
她想帮他经营一辈子，可是他却事先食言了。
颜早擦了擦眼泪，为首的员工忽然抱着她。
“颜早姐，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离开，但你有你的理由，我们希望在你离开前给你办一个独特的作品展，这个你可不能拒绝。”
颜早有些犹豫：“可是......”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画展的经费我们自己凑，你不用担心。”女人拍了拍胸脯，胸有成竹。
颜早看着他们跃跃欲试的表情，也不好再拒绝，便点了点头。
颜早擦了擦眼泪，再一次认真地道了谢。
她在画廊里把所有蓝暮的画作都整理好，又安排好之后的画展，直到晚上八点才到家。
她回到家打算收拾东西，近期就打算搬出去。
只是刚到家门口，就发现自己的行李箱已经被丢在外面。
衣服，化妆品，首饰......
乱七八糟地掉了一地。
颜早眉心微蹙，一把无名火从心里升起。
楚未辞就连一个月的时间都不想等了吗？
这就要把她赶出去。
可她刚推开门，一个首饰盒就砸了过来，她闪躲不及，头上一痛。
首饰盒掉落在地，她和楚未辞的结婚戒指也摔在了地上。
颜早看了一眼，慢慢抬起头，目光落在了正在客厅里发疯的楚佑白。
“楚佑白，你这是在做什么？！”颜早脸色冰冷：“谁允许你把我的东西丢出去的！”
楚佑白恶狠狠地盯着她：“我不要你这样的妈妈，你给我滚出这个家。”
“我不要再看到你！你不来学校，你害我丢人！”
楚佑白还在丢她的东西。
颜早一步一步走上前，在楚佑白把杯子摔在地上后，她直接握住了他的手。
“楚佑白，我就是这么教你道理的？还是说，你在学校里就学了怎么骂自己的母亲？”
颜早狠狠甩开他的手，语气凌厉。
楚佑白一下子被她的气势吓到了。
因为在他的眼里，颜早一直都是一个脾气很温和的人，他要她做什么，她就会做什么！
从未发过脾气。
这时，苏清影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赶紧把楚佑白抱在怀里。
她先是看了一眼颜早，略有些责怪：“早早，你别跟孩子发脾气，孩子不懂事而已，你好好跟孩子说。”
颜早眼神冰冷：“我教育自己的孩子，还需要你教我怎么做！这是我的家，你给我滚出去！”
还没有领离婚证，那这个家就还有她的一席之地，那么就轮不到苏清影在这里对她指手画脚！


颜早轻轻在信封上亲吻了一下，打开看了一眼，项链也还在，她微微松了口气。
她缓过神后，站起身朝着站在门口的苏清影走过去。
在苏清影无辜的眼神中，她扬起手，直接给了她一巴掌。
苏清影的脸被扇的偏过去，脸上迅速浮起清晰的五指印。
“苏清影，以后别用你的脏手碰我的东西！你不配！”
苏清影捂着自己的脸，眼泪簌簌而落。
可是下一秒，楚未辞扬起手，狠狠给了颜早一巴掌。
颜早身体踉跄，头直接磕在了门上，额角有鲜血流出。
楚未辞声音冰冷：“不就是一封信吗？丢就丢了，你凭什么动手打清影！”
颜早慢慢抬起头，楚未辞这才看到她额上的血，手轻轻一颤。
“早早......”
楚未辞心里莫名地咯噔了一下，他忽然有些慌了。
“早早，我不是想要跟你动手，我只是有些着急。”
“对不起，你没事吧？”
楚未辞看了眼自己通红的手掌，又看了看她迅速肿起来的脸，她的眼睛里都是漠然。
她不在意。
似乎连失望这样的情绪都没有，只是像看陌生人一样的。
颜早的视线慢慢落在了不远处的楚佑白身上。
他和楚未辞一样，眼睛里都是恨。
颜早扯唇一笑，抬手随意地擦去了额角的血，说了句：“就这样吧。”
反正也就一个月的，一个月后，江湖路远，各不相干。
颜早转身就走，从头到尾，她只带走了一封信和一条项链。
只是在坐上出租车后，颜早靠在车窗上，心情复杂。
她紧紧握着手中的项链，苦涩一笑：“蓝暮，离开了你，我好像什么事都处理不好......”
“我好想你。”
“真的好想你。”
颜早在酒店住了一周，这一周过得格外安静，不论是楚未辞还是楚佑白，都没有烦过她。
当然，还是要忽略苏清影一直挑衅她的消息。
颜早离开后，苏清影就开始宣示主权了。
只是在一片苏清影的消息中，夹杂了一条楚未辞的消息：“明天是家宴，你回去一趟吧。”
楚未辞的父母对她不错，颜早没有理由拒绝。
只是第二天晚上到了楚家老宅，发现苏清影也在，就坐在楚未辞母亲的身旁。
楚母拉着苏清影的手，正在闲话家常，一点也没有看刚刚进来的颜早一眼。
苏清影挑衅地看了颜早一眼。
颜早沉默地在角落里坐下，她已经看出来了，这一家人，其实并不欢迎她。
整个饭局上，楚家人都对苏清影宠爱有加，话语间更是不乏夸赞。
饭吃到一半，楚母突然开口：“颜早啊，厨房里炖了粥，你去看看好了没有，这是未辞专门给清影给煮的，你去盛一碗过来。”
颜早在心里冷笑一声，却并没有放下筷子，而是直接反驳：“我又不是家里的佣人，让他们去。”
楚母皱眉，重重放下筷子：“我现在使唤不动你了吗？”
颜早这才微微抬眼：“为什么要使唤我给一个插足我婚姻的小三盛粥？”
“难不成婆婆以前也这么干过？”
颜早这话讽刺意味拉满。
整个饭桌上，所有人的表情都变了。
以前唯唯诺诺的人，现在直接舌灿莲花，怼得大家哑口无言。


苏清影闻言，急忙道歉：“早早，我不是要教育你的意思，我只是心疼佑白而已。”
“今天开家长会，所有的妈妈都来了，但是你不在，佑白就是伤心而已。”
颜早气笑了，扯了扯唇：“你不是去了吗？”
苏清影摇摇头：“我不是佑白的妈妈......你才是。”
颜早呵呵一笑，语气嘲讽：“我以为你不知道呢，所以你来我家里做什么？”
苏清影有些尴尬了一瞬，一时间支支吾吾的。
她咬了咬唇，好半晌才说：“我，我怕佑白一个人在家里不安全，所以过来陪陪他，未必知道的，他让我在这里住一段时间。”
苏清影的声音渐渐委屈，甚至还带上了一些哽咽：“你要是介意，我现在马上回去。”
说着话，苏清影起身就要离开。
楚佑白却突然握住了她的手：“阿姨，你不要走！”
“最该走的人应该是你。”楚佑白声音委屈，眼神愤怒，他伸手指着颜早。
他咬着牙，眼泪掉下来：“你不配做我妈妈，我要给爸爸告状！我要让爸爸和你离婚！”
苏清影惊呼一声：“佑白，你怎么能这么跟妈妈说话？她是你妈妈呀！”
苏清影越是表现得温柔体贴，就会显得颜早越发嚣张跋扈。
楚佑白看着苏清影，说：“我要你当我妈妈，你比她更爱我，这个女人根本就不在意我！”
他的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嘶吼出来的，带着恨意。
颜早气笑了，喉间更是一片腥甜，心脏不断跳动，仿佛要冲破胸腔。
她几乎陌生地看着自己养大的儿子。
也不知道苏清影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颜早自认为自己的教育从来没有问题......
可是在楚佑白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很失败。
楚佑白马上就给自己爸爸打了电话。
他声音呜咽着告状：“爸爸，妈妈欺负我和苏阿姨，苏阿姨都哭了。”
“呜呜，你快回来......”
颜早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但是很快，也就是十分钟的时间，大门忽然被人一脚踹开。
楚未辞急急忙忙地走进来，他看也不看颜早一眼，直接就冲到了苏清影的跟前。
他双手捧着苏清影的脸，指腹摩擦着她的眼睛：“没事吧？她没打你吧？”
苏清影摇摇头。
楚未辞又看了眼楚佑白，小孩哭得眼眶通红，委屈得不行。
苏清影急忙说：“未辞，你别生气，早早也不是故意的，她只是有些着急了而已。”
楚未辞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宠溺又心疼地叹了口气：“你呀，永远这么心善。”
楚未辞在转过身时，目光无视了地上所有的东西，也无视了被楚佑白丢出去的，颜早的行李。
他只是满脸愤怒：“颜早，清影一个人在家里感到孤单，所以我才让她过来借住几天，你就这般小气吗？”
楚未辞看着外面乱七八糟的行李，眉心皱得更深了，他伸手指着：“你如果想用这样的行为来反抗，那我告诉你，你只会让我更加厌恶！”
颜早目光闪烁：“行李是你的好儿子丢出去的。”


颜早默默地闭上了眼。
嗯，已经习惯了，所以无所谓了。
再次睁开眼时，她身体疼得要命，整个人躺在病床上，浑身骨头像是散了架。
颜早的腿受了伤，医生不让她乱动，她整整躺了一周才下床。
这一周，每天都是护工在照顾她，或者，是苏清影过来对她炫耀，冷嘲热讽。
“早早，你也别怪未辞，他就是太过担心我，所以才把你忘了的。”
“等过段时间他想起来了，就会来看你了。”
颜早早就对楚未辞失望透顶，而且，苏清影能过来看她，那就应该证明，她的病房就在不远处。
而楚未辞每天都陪着苏清影，却从来都不曾来看她一眼。
颜早扯唇，略有些自嘲地笑了。
她看向苏清影：“你一个小三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小三两个字彻底刺痛了苏清影。
她的表情近乎狰狞：“可是现在连你的儿子都不要你，他每天都在我的病房里对我嘘寒问暖。”
“你的儿子最近已经学会了下厨，还给我煲了粥。”
“味道很好喝，你应该从来没有尝过吧。”
苏清影看着颜早苍白的脸，有些得意地笑了：“你养大的宝贝儿子，现在在照顾别的女人，连你都不要了，颜早，你不可悲吗？”
颜早平静地看着她：“那又如何，不过是一个小屁孩儿而已，你愿意让他照顾，那就照顾去吧，我无所谓。”
预料中颜早的崩溃并没有出现，这让苏清影愣了片刻。
“现在是你自己滚出我的病房，还是我找保安把你丢出去。”
颜早冷漠地看着她，下了最后通牒。
苏清影恶狠狠地咬牙，愤愤不平地离开。
她离开后，颜早捏了捏眉心，医生说她的脑袋有些轻微脑震荡，还得再在医院里休养。
若非如此，颜早早就搬出去了。
怼过苏清影后，她之后的一周便也没有再来她的病房，颜早乐得清静。
出院那天，刚好要去领离婚证，而律师已经办好了，所以颜早直接就去了公司。
看到离婚证的瞬间，她心情都好了一大半，整个人如释重负。
她微笑着离开时，撞见楚未辞和苏清影回公司。
楚未辞看到颜早已经可以下地走路，下意识地拧了下眉：“你的腿伤好了？”
颜早嗯了一声，语气平静，甚至不想打招呼，转身就要走。
楚未辞却在这时追问：“那你来公司做什么？我已经说过了，你以后不准来公司，你又想惹事吗？”
颜早停下脚步，目光定定地看着楚未辞。
无论如何也和他在一起生活了六年，她轻轻一笑，眼里都是释然。
“楚未辞，我祝福你和苏清影，白头偕老，永远幸福。”
她对他挥了挥手：“再见。”
她没有提离婚的事，也是想走得干脆点。
楚未辞啧了一声：“你又发什么疯！每天除了吃醋，你就没有点正经事吗？”
颜早不和他争辩，转身离开。
这一次的离开，颜早只希望永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