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嘉衍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忽然说出这句话。

他有种很强烈的感觉，乔兮在远离他，他必须做些什么将她留住，哪怕是用他并不想给的婚姻。

乔兮听到这话身子顿住，她仍然维持着背对陆嘉衍的姿势，沉默几秒钟后开口：

“为什么？”

明明之前他有那么多次求婚的机会，他却从来没有表示，为什么现在在这样赤果果地背叛她之后，又提出结婚？

陆嘉衍以为乔兮是答应的意思，笑着凑上前：

“这哪有为什么，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早晚要结婚的，现在结正合适。”

乔兮听着这些话心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是应了一声：

“这样啊。”

陆嘉衍没想到乔兮的反应会这么平淡，以为她是觉得自己敷衍。

于是随即再次开口：

“小兮，你放心，该给你的一样都不会少的。”

之后不等乔兮再开口，便起身离开了病房。

乔兮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再睁眼已经是晚上。

公司发来消息，和她核对离开京市的机票，正好还有两周。

她确认了信息后又去见了医生，医生说她一周左右完全可以出院。

乔兮这才松了一口气往回走。

结果刚到走廊转弯处，便见眼前忽然冒出一群抱着玫瑰花的人，大家欢呼着团团将她围住，满眼羡慕的欢呼：

“祝福乔小姐！”

乔兮愣了一下，才看清楚最中间穿着西装拿着钻戒的人竟然是陆嘉衍。

她忍不住连续打了几个喷嚏，下意识捂住自己的鼻子。

但陆嘉衍却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气氛中，单膝下跪举高戒指：

“小兮，嫁给我吧！”

乔兮蹙起眉头，浓重的花粉让她鼻腔难受得很。

她抬手正要叫陆嘉衍起来，陆嘉衍却立马将戒指戴在她的手上，兴奋开口：

“小兮，你终于答应我的求婚了，我们——”

“咳咳......陆嘉衍。”

乔兮实眼看呼吸已经不畅，终于开口说出来：

“让这些人快走......我，花粉过敏......”

陆嘉衍猛然反应过来什么，立马大喊着让人群都离开，大家慌乱下楼。

但乔兮还是没忍住，晕了过去。

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她脑海中浮现起第一次花粉过敏的时候，也是陆嘉衍背着她，从一楼到十七楼。

为了不耽误治疗，连口气都没喘。

可现在，他却完全忘记了她花粉过敏的事情。

真是讽刺。

乔兮不知道自己又睡了多久，迷迷糊糊地再睁眼已经是第二天。

病房里没人，她肚子有些饿，想去叫护士帮自己订餐。

结果刚出门口，就见许瑶瑶从对面走过来，手里拎着一个精致的餐盒递给乔兮：

“乔小姐，这是嘉衍让我来给你送的早餐。”

乔兮看都不想看她，沉下眼睑：

“放下吧，你可以走了。”

许瑶瑶见状得意一笑，忽然上前一把抓起乔兮戴着戒指的右手：

“这就是昨天嘉衍向你求婚的戒指吧，可真是漂亮！不过比起我的——好像还差了点。”

许瑶瑶顺势举起手，无名指上同样戴着一枚硕大的戒指，比许瑶瑶手上的，要大出一倍。




乔兮有一个原谅笔记本。

半年前，陆嘉衍在乔兮生日的时候抛下她去见许瑶瑶，乔兮原谅他第93次。

三个月前，陆嘉衍因为许瑶瑶一句猫毛过敏，将乔兮养了多年的猫咪送人，乔兮原谅他第94次。

一个月前，陆嘉衍喝醉酒和许瑶瑶在一个床上醒来，却坚持说什么都没发生，反而说乔兮思想肮脏，乔兮原谅他第95次。

今天，乔兮躺在医院病床上，看着自己被许瑶瑶撞伤的右腿，想起车祸发生第一时间跑向许瑶瑶的陆嘉衍，再次打开笔记本，写下：

“原谅陆嘉衍的第96次。”

这个笔记本只有99页，正如她的心，只能原谅陆嘉衍99次。

如果到了99次，那就是她该离开的时候。

乔兮深吸一口气，合上了笔记本。

她正要收起笔记本，一旁沙发上的陆嘉衍醒了过来，见她的动作后揉着眼睛嘶哑开口：

“你在藏什么？”

“没什么，工作笔记。”

乔兮避重就轻地应付了一句。

陆嘉衍也并没有多问，上前查看了一下乔兮的点滴。

从出车祸到现在，陆嘉衍已经不眠不休照顾了乔兮一天一夜，刚刚才在沙发上勉强睡了二十分钟。

乔兮看着他泛红的眼眶，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

“医生已经说了我没有大碍，你先回去休息吧。”

“那怎么能行？”

陆嘉衍下意识地拒绝：

“你是病号，把你单独放在这里一分钟我都不放心。”

他说话的同时，又起身帮乔兮盖好被子、调好靠椅，满脸细心。

看着眼前的男人深情又心疼的模样，乔兮脑海中浮起了许瑶瑶两天前嚣张看着她的表情：

“乔兮，听说三年前你为了陆嘉衍不惜和你亲哥闹翻，断绝关系跟陆嘉衍来了京市，因为这个陆嘉衍才爱你如命。”

“可是你猜，如果我们同时出事，陆嘉衍会先跑向谁？”

她说完这话后，甚至没给乔兮反应的机会，直接一脚油门撞了上来。

乔兮毫无准备，车子撞上来的瞬间一条腿被夹住，鲜血淋漓。

而不远处的陆嘉衍也听到声响急冲过来，但他却不是冲向自己，而是第一时间跑向了许瑶瑶。

这一刻，乔兮一直以来为自己编织的那张叫做“陆嘉衍还爱她”的美梦，彻底碎掉。

人的第一反应是不会骗人的。

生死抉择之时，陆嘉衍已经选了别人。

想到这，乔兮刚想开口让他回去休息时，陆嘉衍的手机却在这时响了起来，他扫了一眼号码，犹豫了一下看向乔兮：

“公司电话，我去接一下。”

说着便转身走了出去。

没几秒，护士便进来查房，刚好推开了病房门，门口陆嘉衍电话中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

“嘉衍怎么办，我又做噩梦了......我总感觉乔兮要撞死我，你快来......”

听到这句，陆嘉衍的脸色跟着一变，眸底泛起心疼。

压低声音安抚：

“乖，别怕，我一会儿就过去。”

几分钟后，陆嘉衍重新进来在乔兮额头亲了一下：

“对不起宝贝，公司有点急事，我要赶紧回去一趟，晚点再来陪你。”

说完他便匆匆离开了病房，甚至没等乔兮答应。

不一会，一个小护士笑嘻嘻地跑进来低声八卦：

“刚刚从这个病房出去的男人好帅啊，不但帅还温柔得很，拿着话筒一直‘宝贝、宝贝’的叫，好像是在哄他的女朋友，真羡慕人家有这么会疼人的男朋友......”

病房里有知道乔兮和陆嘉衍关系的其他年长护士推了她一下，她这才意识到不对，立马闭嘴退了出去。

乔兮听到这抿了抿唇，再次拿出来刚刚收起来的笔记本，再次写下：

“原谅陆嘉衍的第96次，他说过只叫我一个人宝贝，却骗了我。”




乔兮自从有记忆以来，就认识陆嘉衍了。

那时候的乔氏集团和陆氏集团是合作伙伴，哥哥乔易和陆嘉衍也是至交好友，三个人总是形影不离。

那时候的乔兮无比幸福，她有哥哥疼爱，又有陆嘉衍这个青梅竹马。

十七岁那年，陆嘉衍和她表白。

少年的眼神里有赧然、有深情，但更有陪她一生的决心。

就这样过了五年，也是乔兮最幸福的五年。

后来，陆氏和乔氏因为同时看上一个项目发生竞争，乔氏更胜一筹，以微弱的优势赢下项目。

而陆嘉衍的爸爸因为投入过大血本无归，心脏病发直接去世，而陆氏也随即破产。

陆嘉衍为此恨意滔天，彻底和乔家撕破脸，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对乔兮撂下狠话：

“乔家和我，你只能选一个！”

乔兮因为深爱陆嘉衍，且对陆父的死也存着几分愧疚，于是狠心选择和哥哥乔易断绝关系，和陆嘉衍一起来了京市创业。

刚开始的一年陆嘉衍的确很感动，他虽然对乔易恨之入骨，但却不在乔兮面前表现出现，甚至故意不和她谈论任何工作上的事情。

可到了第二年，陆嘉衍的工作有了起色，许瑶瑶也成为了他的秘书。

两人之间的关系便开始微妙的变化。

陆嘉衍开始夜不归宿，偶尔回家后也以工作为由睡在次卧。

开始频繁和许瑶瑶单独相处。

许瑶瑶也从一开始的慌乱遮掩到了现在的故意挑衅。

乔兮一直安慰自己这些都是错觉，直到这次车祸。

她终于清醒了。

陆嘉衍，不爱她了。

虽然残忍，但这就是事实。

陆嘉衍在她问出那句话后摔门离开，一直没回来。

司机打来电话：

“乔小姐，陆总喝多了一直喊着您的名字，能不能麻烦你来接他。”

“找他秘书。”

乔兮挂断电话。

但司机却锲而不舍。

终于在打第四遍的时候，乔兮没办法，起身去会所去接他。

到了包厢门口才发现，原来陆嘉衍不是自己，他怀里抱着许瑶瑶狠狠地吻着，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身体里。

而周围的朋友都在起哄，显然这一幕已经见怪不怪。

有看热闹的不嫌事大的高声揶揄：

“嘉衍，这新欢旧爱相比，哪个在床上更合你心意？”

陆嘉衍笑的张狂，“有了新欢，谁还会上旧爱的床。”

众人再次欢呼：

“陆总牛逼！”

原来在陆嘉衍的心里，她只是个旧爱。

一个比不过新欢、他不想碰一下的旧爱。

乔兮心脏抽搐地疼，她双手死死攥紧，靠着墙壁才勉强没有倒下。

包厢里再次传来许瑶瑶娇滴滴的试探：

“既然这样，那你为什么不和乔兮分手呢？”

“我永远不会和乔兮分手。”

陆嘉衍的声音清冷又残忍：

“只有她在我身边，才能时时刻刻提醒我当年我爸死得有多惨，也让我记住他们乔家对我做过什么。”

乔兮如坠冰窟。

原来这么多年，陆嘉衍竟这么恨她。




陆嘉衍之后的一周没再来医院，乔兮康复之后便自己办了出院手续。

回到两人的公寓，她将自己的东西都收拾好，不要的都叫来保洁阿姨扔掉。

而需要的则叫来了快递公司，全都打包寄回了海城。

她在来京市之前在海城有自己的房子，所以回去之后也不用担心这些东西没地方放。

做完这些之后，乔兮又将这个公寓里所有两人一起买的东西全都扔掉，包括以前的情侣咖啡杯，情侣睡衣等等。

她人都要离开了，这些痕迹也该彻底抹去。

也该给陆嘉衍的新欢腾位置。

做完这些后，乔兮拿手机要看机票，结果看到许瑶瑶发的朋友圈：

“有人陪着做产检的感觉真好，小宝很乖，大宝也一样。”

配图是两只大手攥在一起。

上面的痣是陆嘉衍手上的位置。

乔兮点进去许瑶瑶的头像，才发现原来这一周她发了这么多条朋友圈：

“肚子里多了一条小生命，呜呜呜好感动。”

“一个男人要多爱你才愿意让你怀他的孩子，某些人可能永远不会懂。”

“再纠缠不放又如何，他的心在我这，人也在我这。”

配图都是陆嘉衍各种照顾她的照片。

虽然没有拍到正脸，但是露出的痕迹却足以让乔兮看出是陆嘉衍。

乔兮划着那些照片仔细看着，一不小心就看到了晚上。

陆嘉衍推开门进来，开灯看到乔兮吓了一跳：

“小兮，你、你出院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乔兮收起手机，语气平淡：

“早上。”

“那怎么没叫我去接你，对不起，我这几天真的太忙了，公司事情——”

陆嘉衍试图找着理由为自己开解，但话说到一半才发现乔兮连看都没看自己一眼。

仿佛根本不在乎他去了哪里，干了什么，丢下一句“我去洗澡”便进了卧室。

陆嘉衍心里的不安在慢慢扩大，之后的几天他下班后也都按时回家，乔兮也都在家。

但这却并没有让他心里的不安少一点。

他试图和乔兮沟通结婚的事情，主动上前：

“我上午让助理送了一些结婚要用的东西过来，你都收到了吧？”

乔兮正低头看着一本书，听到他的话头也不抬：

“都在客厅。”

“那我们一起去打开包装，布置一下——”

陆嘉衍走到床边，这句话还没说完，乔兮却闪身下床：

“我去洗个澡，你自己布置吧。”

陆嘉衍下意识抬手，但只抓到了乔兮睡衣的衣角，很快从自己手中滑掉。

他心里的不安再次放大，转身走到客厅，看到地上助理送来的那堆东西后愈发觉得哪里不对劲。

家里明明添置了这么多东西，但怎么好像越来越少了，整个公寓也愈发空旷。

他有些心烦意乱，准备换了睡衣也去洗澡,但他常穿的一件睡衣却怎么也找不到。

“小兮，你送我的那套黑色的情侣睡衣哪里去了？”

“扔了。”

乔兮回答得很直白。

陆嘉衍微微意外：

“为什么扔了，我很喜欢那件睡衣。”

“没什么，就是扔了。”

乔兮拿着背包走到门口，今天是她最后一天在海市，准备出去将在海市的银行卡、手机卡什么的全都注销掉。

反正以后也没机会再回来了。

陆嘉衍闻言蹙眉，上前道：

“那你记得再帮我买一件，等等——你要去哪？”

他追到门口，朝已经站在电梯前的乔兮开。

乔兮语气平静：

“出去办事。”

陆嘉衍想追问什么事，电梯正好停下，乔兮直接进去下楼。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眼前的乔兮，陆嘉衍愈发心慌，总觉得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他回到家里拿出手机，忍不住给乔兮发微信：

“明天去领证，别忘了。”

乔兮没回，他又发了个“？”

几个小时后，乔兮才回：

知道了。

陆嘉衍盯着这三个字看了许久，一直到许瑶瑶打电话来哭着说不舒服，他才铁青着脸关上手机，起身去找许瑶瑶。




到了订机票的这一天，也是陆嘉衍提议领证的这一天。

乔兮早早收拾好自己，拿起自己在这个公寓最后一个包包，站在门口回头看了一眼这个住了四年多的公寓，转身直接离开。

她没打算和陆嘉衍领证，但相爱一场，她想给自己一个交代。

于是早早坐在民政局的位置上等着陆嘉衍。

8点，他发来微信：

“抱歉小兮，路上堵车，我迟到了。”

9点，许瑶瑶发了条朋友圈：

“对不起宝宝，如果不能给你一个完整的家，那我宁愿不要把你带到这个世界上来。”

配图是预约流产手术的通知单。

点，乔兮给陆嘉衍打电话被挂断，她打给司机，司机支支吾吾说陆嘉衍在医院。

11点，微博上曝出一个视频，标题为“某上市公司总裁温柔陪产女朋友”。

乔兮点开视频，陆嘉衍正单手护着许瑶瑶的小腹，眉眼间满是温柔：“小心台阶，慢点下楼，乖~”

一旁的许瑶瑶满眼幸福。

12点，许瑶瑶再次发来微信，是陆嘉衍抱着她的合照。

“你该不会还在民政局等着吧？嘻嘻，那你就一个人等到地老天荒吧。”

等不到地老天荒了。

乔兮下午两点的飞机，再不去机场就来不及了。

想到这，乔兮拿出笔记本，打开空着的最后一页，将最后一行字写在上面：

“原谅陆嘉衍的99次，原谅他不爱我了。”

顿了一下，她又加了一句：

“所有机会用光，我再也不要原谅陆嘉衍了。”

写完之后她合上笔记本，拿出之前的那枚戒指放在一起。

旁边有工作人员见她独自一人，忍不住上前：

“小姐，你是办结婚登记的吗？你先生是不是有什么事耽误了。”

“可能吧。”

乔兮扯了扯嘴角。

抬起头看着工作人员，轻笑：

“能不能麻烦你，把这个笔记本和戒指送给一个叫陆嘉衍的人。”

“陆嘉衍？是你先生吗？”

“不，是陌生人。”

话音落下，乔兮没有任何犹豫地起身走了出去。

海市一向阴雨连绵，今日也不例外。

乔兮在绵绵阴雨中昂首向前，很快便消失在人群中。

再见，海市。

这个城市从此和她再无瓜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