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欣雨沉默了一下：“……好。”

挂了电话后，她转头看向陈氏工作人员进出拘留所的场景，表情是从未有过的凝重。

……

一个小时前。

“顾以琛先生，有人申请探视！”

顾以琛眼睛闪过一抹亮光，是陈意涵吧，一定是她！小宝还小，陈意涵肯定还需要他这个亲爸来照顾小宝？

他马上就可以被保释了！

等他出去，他一定要亲手把江临川这个碍事的存在解决掉！

他的眼里染上疯狂的恨意，他眼巴巴的看着门外走进一个一身职业装的女人，但是这个人相貌平平，并不是陈意涵，也不是陈意涵身边亦步亦趋的助理。

是一个他从来没见过的人。

他有些想不起见没见过她了，肯定是陈意涵身边哪个重要员工吧。

他有些急切：“是不是陈意涵让你来保释我的？”

女人露出一个公事公办的微笑：“顾先生您好，初次见面，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陈小姐的代理律师，她向我授意，想让您签下这份认罪书，如果您同意认罪的话，就签字吧。”

认罪？

他顾以琛怎么可能认罪？

顾以琛抓起那张认罪书，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之后，他露出一个有些神经质的笑容：“这是骗我的对不对？这是江临川那个畜生在借着陈意涵的名号狐假虎威对不对？”

“不可能的，陈意涵不会这么对我的！我是小宝的亲生父亲，她不能这么对我！”

“这个孩子，是沈妍唯一的骨肉！她不能这样对我！”

顾以琛瞪着她，眼前这个律师的轮廓在他的视线里逐渐扭曲。

他神色狰狞：“她真的想把我送到监狱吗？她想和江临川那个畜生狼狈为奸吗？”

“还是说，她想让小宝……变成一个失去亲生父母的孤儿吗？”

代理律师只是微笑不语，静静看着顾以琛发疯。

监视的警官上前敲门：“探视时间到！”

顾以琛被带回了拘留所，他回头前留下了最后一句话，他的恶毒再也不加掩饰：“认罪书我是不会签的，你等着吧！”

只留下代理律师滞留在原地，慢条斯理的收拾起刚刚给顾以琛过目的认罪书材料。

那位代理律师出来的时候，沈欣雨盯了她很久很久。

久到载着律师的那趟车远去，她才缓缓移开目光。

……

而此时，医院里。

陈意涵挂了电话之后，想去敲江临川的房门，却还是放弃了。

但想到他对自己的抗拒态度，还是默默放下了手。

她不太敢打扰江临川休息，干脆在墙壁旁的长椅上坐下。

走廊安静无声。

病房里，江临川和江母对话的声音清徐的传出来：“妈，不离婚，和她待在一起，我只会更加难受。”

“我是爱陈意涵，爱了很久，也爱的很累。其实之前我就已经决定和陈意涵离婚了，现在生死走了这么一遭，我没有任何时候比此刻更清醒了。”

“就当我惜命吧，我真的不想再和陈意涵纠缠下去，我……真的想离开了。”


江临川呆滞的看着顾以琛牵着的那个小男孩儿，脸上的血色瞬间退了下来。

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把他们父子请进了家里。

坐在沙发上，江临川一直心不在焉。

这时，门开了。

“你们来了？”

陈意涵走过来，很自然地摸了摸小宝的脑袋。

江临川看在眼里浑身发冷，声音都在发抖。

“陈意涵，你没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陈意涵表情平静：“以琛刚回国，他一个单亲爸爸带着孩子不方便上班。所以我将小宝抱养了，临川，小宝今后就是我和你的孩子。”

抱养？

又不是不能生，为什么要给别人养孩子？

这个人还是顾以琛！

江临川忍了一晚上的火气此时终于爆发：“我不同意！”

陈意涵语气不容反驳：“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

“以琛会留下来，帮你照顾孩子。”

江临川像被扔进了冷水里，从里到外透心的凉。

他怔怔望着深爱的女人，声音沙哑：“如果我非要拒绝呢？”

“你一向懂事，再说，我也是为你着想。”

听见陈意涵的话，一瞬间涩苦在心底蔓延开来。

对于陈意涵，除了退让，他从来毫无办法。

江临川咽下苦涩，逼着自己同意：“我可以收养这个孩子，但是顾以琛不可以留下。”

“陈意涵，这是我妥协的底线。”

对视间，陈意涵沉默了一会，吐出一个音节：“好。”

……

顾以琛走了，而小宝留在了他们家里。

“咯咯咯……”

小宝的笑声萦绕着客厅。

江临川看着正在逗弄小宝的陈意涵。

她眼里的欢喜骗不了别人，明明那么喜欢孩子，却一次又一次拒绝自己。

她只是不想和自己要孩子吧？

江临川垂下眼眸，内心的酸楚让他打了个冷颤。

这时，电话响了。

江临川又看了陈意涵，转身去了阳台接起电话。

“阿川，你什么时候抽空和意涵回来一趟啊？”

江母的声音有些期待。

江临川也想回去，可不知道该怎么安置小宝，只能找借口。

“意涵最近工作有些忙，等过阵子吧。”

“那也行。”江母说着，话锋一转，“不过你们都结婚这么久了，意涵的肚子一点动静也没有……”

江临川握着手机的手一紧。

想到陈意涵和小宝刚刚在客厅其乐融融的模样，他的口鼻像被人捂住，呼吸不得。

最后思来想去，竟只能用陈意涵的话来堵母亲的口。

“意涵说养孩子太辛苦了，她工作忙，怕我一个人带孩子辛苦……”

江母听到这眉开眼笑：“意涵会疼人！”

江临川忍着酸涩，陪着母亲又聊了几句后，结束了通话。

出来时，客厅早就没有了小宝的身影。

只有陈意涵坐在沙发上，阖目养神。

江临川张张口，有话想讲，但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一个人回到了主卧，等着陈意涵回来。

可很久很久，卧室的门都没有被打开。

他似有预感，来到小宝的房间，轻轻推开门。

就见床上，陈意涵小心翼翼的搂着小宝，睡得安稳。

温馨的画面映进眼里，江临川只觉得刺眼至极。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

第二天，第三天……

陈意涵再没有进过主卧，江临川一个人独守空房。

直到这晚，眼看着陈意涵又想去小宝的房间，他开口叫住了陈意涵。

“意涵，我有话跟你说。”

陈意涵伺机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我也有事跟你说。”

女人的面容那么沉静，平和。

江临川心里的不安却如潮水袭来。

他甚至快忘了自己想说的话：“什么事？”

陈意涵语气凉淡：“三天后小宝生日，我决定办个宴会，向外宣布他将是我们的唯一继承人。”


醒了……江临川醒了！

陈意涵怔了一下，眼里逐渐漫上真正的喜色：“我马上就回来！”

陈意涵到的时候，江临川已经被送入VIP病房了。

看着陈母笑中带泪，江母在掩面哭泣，江临川虽然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但是还是努力朝两位长辈露出了安抚的微笑。

他还想说什么，却在看见陈意涵抱着小宝出现在门外的时候，止住了笑容。

陈意涵目光灼灼，他想忽视都难。

他话说的很慢，却字字句句都很清晰：“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陈意涵眼中闪过一抹痛色，声音却还是恢复了平静：“好，如果我的出现让你觉得难受的话，那我先回避一下。”

她把孩子抱给陈母，转身走出了病房。

江临川看着她走出病房的身影，心中无端松下一口气。

陈意涵总是这样，用平和稳重的外壳包装着自己，对谁都礼貌谦逊。

就算是再寒冷的冰块，捂久了了也会融化。

可是陈意涵是一块捂不化的石头，她也许都不会爱上任何人。

刚刚的担忧算什么呢？只是还没离婚的妻子对丈夫应尽的关怀罢了。

陈母手中的孩子引起了江母的注意：“这个孩子是……”5

陈母抱着抱着小宝的手一顿，不自然的笑笑：“这是亲戚的孩子，他妈妈去世了，所以抱过来养。”

就连陈母都帮着陈意涵隐瞒这个孩子的来历吗？

江临川心中划过酸楚。

江母对此没再多说什么，看着江临川因为麻醉效果还没散去而染上困意的双眼，她拉着陈母退出了病房。

江临川松了一口气，刚做完手术确实身体太过倦怠，他昏昏沉沉的阖上眼，就这么睡了过去。

等再次醒来的时候，他看见陈意涵正坐在床边，床头柜上摆放着刚削好的水果。

阳光真是刺眼，他都看不清陈意涵脸上的表情。

他压抑住内心忽如其来的烦躁，淡淡开口：“你怎么在这？”

“小宝还需要人照顾，所以他们就先回去了。”

又是孩子！

江临川心里一阵悲凉：“那你有没有在电话里听见，就是这个孩子的爸爸捅了我一刀！”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眼眶一阵酸涩。

陈意涵却哑口无言。

江临川按耐住手术刀口的疼痛和胸腔的闷痛，面无表情地看着陈意涵：“等我可以出院了，我们还是尽早把手续办了吧。”

他再也不想和陈意涵有任何牵扯了。

离婚对陈意涵来说并不算什么，就算离婚还带着孩子，照样有不计其数的男人千方百计的想娶她。

可是对江临川来说，离了婚，他就解脱了。

陈意涵定定看着他，眼神里满是自责：“临川，不要说这样的话。我不想离婚。”

江临川愣了一下。

只听陈意涵继续说：“顾以琛已经被警方逮捕了，没人会伤害你了。”

虽然顾以琛做出这种事，被抓只是迟早的事，但是江临川没有想到，顾以琛这么快就进去了。

顾以琛不是小宝的亲生父亲吗？难道陈意涵一点忙都不打算帮？

江临川回过神来，扯了扯嘴角：“就算顾以琛得到他应有的惩罚，这也不会动摇我要离婚的态度。”

陈意涵抿了抿唇，一种不可言说的情绪在心中慢慢扩散。

原来，那时候临川就是这样的心情吗？

她当然不会容忍顾以琛这样的人继续呆在临川和小宝身边，这是一种变相危险。

“临川，有件事，我认为我还是有必要告诉你。”

“是关于小宝身世的真相。”


他其实很抗拒去知道这件事的真相，他有点害怕自己的猜想是正确的。

陈意涵愣怔了一下：“你为什么会觉得是我保释的？”

江临川也愣住了：“难道不是吗？你难道不觉得小宝……”需要她真正的父亲吗？

“不，顾以琛不是我保释的。”

陈意涵低低的笑了：“小宝的父亲，只会是你。”

江临川只觉得不可思议：“可是顾以琛他……”

陈意涵脸上闪过几分冰冷：“我不会让他接触到小宝和你的，我保证。”

“只是你这段时间暂时不要出去了，我有些担心顾以琛会伤害你。”

陈意涵的眼神闪过寒芒，顾以琛如果还是不知悔改的话，那她不介意把顾以琛送进真正的监狱里，让他吃上牢饭。

……

两天前。

“顾以琛，你被保释了。”

门口的警察公事公办的通知让顾以琛的心情更加激动。

他已经不知道在拘留所待了不知道多少天了，出了上次陈意涵派遣了她的律师来让他签认罪书那一次，陈氏再也没来过人了。

在陈家过惯了了好日子的人怎么会甘心？

“江临川……”

顾以琛的喉咙干哑，吐出的字句却阴冷无比。

他顾以琛才是陈家的男主人！

他江临川算个什么东西？

他缓缓走出了拘留所，正午的阳光晃得他睁不开眼。

“您好，顾先生。”

耳边忽然传来陌生的声音，他定睛一看，是一个他不认识的女人。

顾以琛有些诧异。

这个女人看着和陈意涵一样的年岁，可是性格却和陈意涵完全相反。

眼前的女人，看起来更像一条阴冷的毒蛇。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方林。”

“是我把你保释的，按道理来说，我应该算是你的救命恩人？”

方林眯起细长的眼睛，笑得宛如一只千年狐狸。

顾以琛警惕的看着她，脸上的防备一览无余：“我都不认识你，你大费周章是为了什么？”

他再不济，也至少对当今金融圈的新贵都有所了解。

可是方林的脸和谁都对不上号。

她到底是谁？

方林的声音充满奇妙的蛊惑：“陈意涵都把你当成弃子了，你还想继续留在她身边吗？”

方林的眼睛里，透露着毫不掩饰的的野心勃勃。

顾以琛闻言，脸上露出了疯狂和阴狠：“我要让江临川死！”

方林虽是笑着，但是眸光森冷：“好啊，我帮你。”

方林向他伸出了手：“虽是第一次见面，可我们是同类，不是吗？”

顾以琛握住了她的手，双手交握。

他冷笑：“合作愉快。”

……

江临川第二天在家的时候就发现了一丝隐隐的不寻常。

早上陈意涵很早就起床去公司了。

按道理来说，这个时间段，刘姨应该陪着小宝在外面晒太阳。可是今天他却没有听见一丝一毫的嬉闹声。

太安静了，他想走出家门去看看情况。

正当他刚打开了房门，突然察觉到面前闪过一道黑影，紧接着，就是一条带有奇怪味道的手帕掩住了他的口鼻。

他刚想抵抗，却惊觉自己已经失去了力气。

他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看见了顾以琛冰冷的微笑。

“江临川，我怎么可能会让你过得舒坦呢？”


陈意涵已经不顾形象了，她冲到护士面前。

“我是！我是他的妻子！”

陈意涵拿过手术风险单刷刷几下就上面签好了自己的名字。

过程之迅速，甚至陈意涵都还没来得及仔细看他一眼。

手术室的灯一直亮着，医生和护士忙前忙后，血库的血袋，染血的纱布，一切的一切都让陈意涵心情沉重的无法呼吸。

说不定，就在顾以琛挥刀捅向江临川的时候，自己的车刚好和他们擦肩而过。

她一向是一个稳重的人，可当江临川遇到危险的时候，她开始恐慌了，她开始害怕了。

她可以在商界只手遮天，可原来在手术室外，她也只是一个祈祷丈夫醒过来的平凡人。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个小时，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了。

陈意涵似有所感，猛然抬头。

主治医生走了出来，看了看陈意涵：“江临川的家属吗？”

陈意涵猛然起身：“是我。”

主治医生点点头：“手术非常成功，只是现在病人仍旧处于昏迷状态，醒过来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了。”

陈意涵此时此刻才觉得如释重负。

江临川……还活着。

她还能看见他睁开的双眼，她还能再一次感受到江临川的温度。

这样就可以了。

看着江临川被推进了重症监护室，陈意涵的心里才勉强松下一口气。6

……

江母和陈母收到消息后，很快就赶到了医院。

她先是看到了陈意涵，紧接着看见了她身后的重症监护室：“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阿川！我的阿川！”

陈意涵沉默片刻，她向前一步，深深低下了头，那是一个很标准的的鞠躬。

“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临川。”

陈母表情严肃：“这件事你必须给所有人一个交代，就算你是我女儿我也不会袒护你！”

陈意涵也已经冷静了下来，如平常般点头颔首。

只是眼睛里，是难以融化的冰霜。

这时，电话响起，是顾以琛打来的。

她眸色一冷，朝陈母和江母开口示意：“我出去接个电话。”

便转身走远了一些，在走廊附近的安全通道接通了电话：“喂。”

“意涵，你现在在哪……”电话那头传来了顾以琛的小心翼翼的试探。

陈意涵没有出声，她想知道事到如今，这个男人还能编出什么样的谎言。

顾以琛没有意识到现在事态的异常，他还在继续哭诉：“你还在公司吗？小宝哭着要找妈妈……”

陈意涵的心中只剩下一片冷然，这个男人，到了现在还能继续和她演戏！

她双眼蒙上了一层阴霾。

她低声：“你在哪？我来找你。”

顾以琛大喜过望，慌乱的心情也逐渐平静：“好！”

十分钟之后，陈意涵来到了顾以琛说的一处公园。

顾以琛并没有在这件事上面撒谎，小宝也确实是哭闹不停。

她沉默着将小宝接过，轻轻抱在自己的怀里。

神奇的是，小宝立马就不哭了。

顾以琛露出嗔怪的笑容：“这孩子怎么只喜欢妈妈不喜欢爸爸呢？”

陈意涵闻言，冷哼一声：“小宝怎么可能会喜欢一个杀人犯父亲。”

顾以琛的笑容僵在脸上：“意涵你在说什么啊？”

陈意涵抱着小宝离他了一些：“你在伤害临川的时候，有想过，我在和他通着电话吗？”

顾以琛脸色一白：“我、我……”

警笛的声音由远至近传来，陈意涵面无表情：“警局里，什么事都能说的清楚。”

很快，警车停下。

一名高大挺拔的男子表情严肃的走进来，停在顾以琛面前：“顾以琛，您涉嫌杀人未遂和故意伤害，请和我们走一趟。”

顾以琛后退几步，崩溃大叫：“不！陈意涵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是小宝的亲生爸爸！你想让小宝变成孤儿吗？”

事到如今，他还在拿孩子为自己开脱。

陈意涵捂上了小宝的耳朵，声音没有温度：“犯了错，就要付出代价。”

目送着顾以琛被押上警车，陈意涵口袋里的电话响了起来。

接起，陈母欣喜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你在哪呢？阿川他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