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怎么又提这件事？」
他垂眸掩藏情绪，「这很重要吗？」
「重要！当然会重要啊！」我已经没办法克制自己的情绪，颤抖着伸出手，又被他不动声色地躲开。
「这是你答应我的......我们说好了要一起回家的，你忘记了吗？」
我哽咽着，努力想维持一丝体面，却被他轻而易举打破。
「方知，那是你家，不是我家。」
「我不知道为什么你这么偏执地想要结婚，是你不信我会对你负责，还是怕我会出轨？」
「方知，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抬头静静和他对视，「你觉得，我只是想要你负责？」
「不然呢？」
屋里很安静，静得我好像能听到自己的心跳，我们精心布置的家好像成了抽筋剥皮的地狱。
程川面无表情，「如果你爱我，就不会一次次逼我跟你回家？」
「我逼你？」眼泪不受控制似的滑落，「你觉得我一直在逼你？」
「不是你说你爱我吗？不是你说先和我有一个家，想让所有人知道我们相爱吗？」
「是你......」
心脏像是被人攥在手里，我张大了嘴用力呼吸，可剩下的话还是说不出口，不管怎么努力，我只能发出哽咽。
以前程川最怕我哭了。
可现在，他只是无奈地捏了捏眉心。
「你先冷静一下吧。」
红肿干涩的眼睛好像在提醒我刚才的一切是多么可笑，那个不舍得我掉眼泪的人已经不在乎了，连眼泪都显得没用了。
妈妈又一次打来电话，可我现在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再拨回去。
「诶？乖乖？」
「妈妈，是我，刚才我在忙，没来得及接电话呢。」
「妈妈知道，没什么大事啊，是你奶奶，说做梦梦到你受了委屈，非要和你打电话。」
电话那头换了个人，听见我的声音，奶奶乐呵呵地笑了。
「乖乖啊，小程有没有好好照顾你呀？你爷爷那个老鬼，最近老是给我托梦哟，说你在外面被欺负了！」
「谁敢欺负她？」爸爸慢悠悠打了个哈欠，「程小子跟护犊子似的护着，谁敢欺负她呀。」
我极力压制哽咽，放缓了呼吸，「放心吧，我过得很好，你们不用担心我。」
手机转了一圈又回到妈妈手里，她似乎去了阳台，我能听见爸爸养的画眉在叫。
「和程川吵架了？」
我没说话，小声地啜泣。
妈妈叹了口气，「乖乖，想哭就哭吧。」
「你和程川在一起这么久，难免会有摩擦，可摆在你们面前最重要的，是解决问题，明白吗？」
「妈妈不是在替他说话，是想让你明白，你们能一起走过这么长的路，不要轻易地放弃彼此。」
「你也要记住，爸爸妈妈还有你所有的亲人，都站在你这边，人生不只有爱情，只要你回头，就能看到我们。」
我忽然想起程川第一次和我讲起他爸爸妈妈的那天。
在工地搬砖被磨得双手鲜血淋漓他没哭，被亲爸的债主打断了腿也没哭，唯独那个普通的晚上，他加班回来看到我留的饭，哭得撕心裂肺。
不要放弃我......如果我做错了事，你打我骂我都好，千万不要放弃我不要离开我，我会死的......
我想，我该给自己一个机会。

9
奶奶身体不大好，这些年却坚持住在老宅子里，不给子女添麻烦。
可一个人住，难免有些孤独。
只是这样还没进屋，就听到奶奶的笑声。
门口放着许多营养品，都是奶奶经常吃的品牌。
我抿了抿唇，果然看到程川的身影。
「诶呦乖乖来了，快给奶奶看看瘦了没有。」
她满意地捏了捏我脸上的肉才坐回去，「你爸妈现在倒是会照顾人了。」
「你说说你和小川两人也不嫌麻烦，还分两次来看我。」
程川抿着唇笑，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是我来得急没告诉知知，真不好意思啊奶奶，现在才来探望您。」
「嗐！我老太婆一个有啥好看的，你们小两口把日子过好了比什么都强！」
我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出来，我有话对你说。」
我压着程川的脖子抵着墙上，恨不得现在就把他掐死。
如果他不出现，我自认可以把订婚的事糊弄过去，可偏偏他装模作样，来找存在感。
「你到底想干什么？」
程川闷哼着说不出话，眼里满是痴迷。
「知知，我来遵守承诺啊，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今年就订婚。」
「我知道你不想让奶奶担心，才没有通知你就......唔」
他被我扇得侧脸，但很快又握着我的手朝脸上打去。
「知知，你打我吧......求求你了，你答应过我的，打我骂我都好，只要别抛弃我。」
「那你和许霜霜上床的时候想过会有今天的场景吗？」
「程川，别装了，你知道我的眼里容不得沙子的。」
他不说话，过了许久才露出一个难看的笑，「那现在怎么办？你要告诉奶奶我们分开了吗？」
「奶奶身体不好，她一直在期待我们的婚礼。」
「知知，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补偿你，好吗？」

4
谢究摸了摸我的头，「别误会，我答应过叔叔阿姨，会照顾好你。」
「小究哥，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更何况，我可以照顾好我自己，我只是需要一段时间来接受。」
和程川在一起八年，我们一起面对了很多困难，但依旧走了下来。
如今看清他的真正面目，我自己都察觉不到地松了口气。
至少，我没有和这样的人走入婚姻殿堂。
我借来助理的电脑，一点点梳理着我应得的财产。
不知是不是因为出轨愧疚，程川在凌晨疯狂给我打电话，被我拉黑后才消停。
屋里拉着窗帘，昏暗下，我能察觉一道目光落在我身上。
「昨晚你去哪儿了？」
程川声音沙哑，「我等了你一晚上，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是吗？」我轻笑一声，「你知不知道现在自己有多恶心？」
「什么！」
他神色骤然紧张，顺着我的视线看向地面。
昨晚撒的汤还没处理。
「昨晚我一直担心你，哪有时间清理。」
我退后两步，再一次仔细端详这个我爱了八年的人。
他眼神混着血丝，神色疲倦，身上飘着若有若无的香气。
他更狼狈的样子我都见过，可从来都没有像这一瞬间确定，他不值得我的喜欢。
「怎么不说话？你不会还想闹吧？」
他一副拿我无可奈何的样子，「我知道昨天是我语气不大好，那是因为年底公司太忙，我目前还没有多余的精力处理自己的私事。」
「别闹了老婆，我们在一起八年，你还不相信我吗？」
「等过两天老公忙完了，就带你去给爸妈挑礼物好不好？」
我脑海里又闪过齐恒为他出主意时，他脸上的跃跃欲试。
「好啊，礼物什么的我来准备就好，你先忙公司的事。」
「还是老婆心疼我！那我先去洗个澡了，一会儿你陪我补觉。」
他挑了挑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似乎在窃喜我被他骗了过去。
心底一直叫嚣着的痛苦忽然被另一种期待覆盖。
我忽然好好奇，程川实施他的计划那天，会是什么表情。

3
赶到公司时，已经接近十二点，只有程川的办公室还亮着灯光。
我深吸一口气，却在以下秒僵在原地。
程川的办公室里，有个女人在哭。
「学长，你真的不明白我的意思吗？你睁开眼看看我，真的对我没有一丝感情吗？」
程川闷哼一声，「许霜霜，你越界了。」
「那你喜欢我的越界吗？今天我都听到你和齐副总说的什么了。你想要激情，为什么不来找我？」
「至少，我是真心爱着你的。」
见程川表情松懈，许霜霜伏在他膝上，「我不会逼你结婚，不会逼你爱我，我只是想在你彻底属于学姐前，知道我多么爱你。」
「为什么？」
说实话，在此之前，我从未想过许霜霜对程川的心思。
「你忘记了吗？五年前，我差点被我爸卖给高利贷的人，是你救了我。」
「那晚我在医院醒来一次见到你，就爱上你了。」
「这些年我努力学习，进入知意，就是为了追随你。」
「我以为我们这辈子都不会有可能了，这是老天爷给我的机会。」
「爱一个人很累吧？程川哥，让我来爱你，好吗？」
许霜霜大概不知道，当年报警救了她的，是我。
那年我意外发现被迷晕带走的许霜霜，和坏人周旋时摔得轻微脑震荡。
因为这件事，程川在后来的一段时间里很抗拒和许霜霜来往。
我只记得那天我捏着他的小指，撒娇道，「我只是在想，如果你被那些人欺负时有人救你就好了。」
程川抱着我的说话，也是哽咽着把头埋进我颈窝，「你要是真心疼我，就该对自己好一点。」
可现在，程川俯视着女人，好半天不说话。
我握着手，用力到指尖发白，心里却忍不住哀求。
不要答应，只要你拒绝他，我们就还有可能。
可他的声音那么清晰。
「许霜霜，站起来。」
「吻我。」
我不想看到两人甜蜜的场面，只能浑浑噩噩的离开了。
街上几乎看不见行人，黑暗中，情绪似乎被无限放大。
我蹲在路边，脑子像是一团乱麻，过去那些甜蜜的记忆像是一把剔骨刀，一层层割下我的血肉。
我该怎么做？
我该去哪里？
临市破天荒地下了雪，我站在楼下，模糊地看见程川拥着许霜霜。
「知知？」雪花被伞隔绝，男人手心温热，轻轻擦去眼泪。
「发生什么了？怎么一个站在这儿？」
是谢究。
「小究哥？你怎么来临市了？」
他是邻居谢叔叔家的孩子，可自从大学出国后，我们就再也没见过。
「不想笑就别笑了。」
谢究没回答我的问题，把温度调高点，「在临市出差，刚好来看看你？」
「我送你回去？」
我摇了摇头，「程川出轨了，我不想回那里。」
他动作一顿，「那我带你回酒店？」
我垂头忽视他灼热的视线，却不知该如何拒绝，毕竟，我是真的不知道该去哪儿了。

8
我行李不多，打车回家时满脑子都是怎么面对爸爸妈妈。
他们最开始并不同意我和程川在一起，直到了解他是真心对我好，才同意我们交往。
奶奶身体越发不好了，总是盼望着能看见我成家那天。
我该怎么向他们解释。
只是由不得多想，我掏出钥匙打开门那一瞬间，眼泪就先掉下来了。
「爸，妈，我好想你们！」
「乖乖？你怎么回来这么早？程川他......」
「别提他了。」妈妈手肘一用力，把爸爸顶到后面，「你看你瘦的，肯定没吃饭吧，想吃什么，妈妈给你做。」
我摇了摇头，窝在妈妈怀里不肯出来。
「爸爸，别忙活了，我还不饿。」
「程川不会来了，我和他分手了。」
......
爸爸知道程川出轨后，当即要买票去找他算账。
「爸，我不想再和他有什么联系了。」
现在的知意公司里我掌握着不少股份，已经联系好全部出售变现。
我不会再回去了，也不想再见到他。
爸爸妈妈叹了口气，最终也只是支持我决定。
自从回到家，爸妈变着法子给我做好吃的，不到一周，脸上的肉便长了回来。
听到我的抱怨时，谢究把兜里的烤地瓜递给我。
他穿着黑色的羊毛大衣，伸手捏了捏我的脸，「你小时候脸比现在还要圆呢。」
我呼吸一滞，察觉到气氛有些微妙。
「小究哥，我现在还不打算要开始一段新的关系。」
「是我的行为对你造成困扰了吗？」
「没有的。」
相反，谢究情商高又很有边界感，从来没有让我感到难堪的举动。
可我不想让他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那就是我的行为给你压力了？」
这次我没再说话。
谢究叹了口气，轻声开口，「知知，看着我。」
「我的行为应该由我负责，我喜欢你想对你好，这是我的选择，并不是期待你有什么回应，明白吗？」
天空闪过烟花，我回头望去，似乎看到了程川的身影。
但再看过去已经消失不见。
「好了，我送你上楼，早点休息，明天不是还要去看奶奶吗？」
「好，小究哥，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