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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小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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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试读


秦流西这人,最讲因果,哪怕治病救人,她得了该得的诊金,就不会再多要一分,不然就担了那因果。

所以钱员外的讨好,她是拒了,只和他说好了会让人上铺子里买,便告辞出门。

钱员外目送着她离开,这才转身回府内,一边对管家吩咐:“你去通知廖掌柜,要是小秦大夫说的那人来了,好生伺候着,不不不,你还是把廖掌柜喊过来,我亲自吩咐他。”

管家道:“老爷,奴才去就得了,还犯得着您亲自吩咐?”

钱员外瞪了他一眼,道:“你知道什么,那小秦大夫是什么人?医者!在那些高官贵人眼里,医其实不入流,让人瞧不上的,可贵人生病了,依仗的不就是这些医吗?结交一个医术高明的医者,那可是大好的事,毕竟咱们人只是凡夫俗子,病病痛痛的在所难免,要是遇上些奇难杂症,一般大夫还治不好,那要是医术非凡的神医,可不就是千金难求了。”

“远的不说,就说太太吧,都看过多少大夫了,愣是看不好,这小秦大夫一出手,一针扎下去,嘿,你家太太就能说话能睡了,足可见她医术非凡。”钱员外语气带了敬畏,道:“这样的人物,你说谁不想结交?尤其咱们做生意的,合作来往的都是生意人,也有官家的,要是对方有个啥病痛又治不好的,嘿,你给一牵个线,能不欠你的人情?这人情欠着了,路也就广了。”

管家弯着腰说着好话:“这还是老爷脑子灵活,想的比小人就是多。”

钱员外一笑,道:“这小秦大夫呀,脾性古怪,可也特有原则,一是一,二是二,倒比别的大夫更好相与。这样的人物,你老爷我也未必能结交得起,可现在不就有了机会,她派过来的,不是她家中仆人,至少也是认识的人,老爷我招呼好了,也就留了好印象。呀,这么说来,还得我亲自去才好。走走走。”

管家看老爷变了又变,不禁咋舌,那少年郎好生大的排面,不过想到对方的医术,又觉理所当然。

是了,大夫易寻,可神医却是难寻,想结交更是难。

管家却不知他和钱员外口中那品性高洁又高高在上的神医此时正看着满匣子金灿灿的元宝傻笑。

“公子,足有两千两,这钱员外倒是大方,这是想巴结公子吧。”陈皮数了一下。

秦流西拨弄了一下那元宝,道:“好歹是他妻儿两条命呢,能不大方?”

“那钱太太这一胎当真这么危?”陈皮又问。

“胎肿异常,肝火上涌,精气真元皆泄,真到产子的时候,没有真元相护,她怎生得出来?”秦流西淡淡地道:“最后的结局不过是强行取子罢了,如此一来,母体必亡。”

陈皮打了个激灵,道:“那他们倒有几分运道,遇着公子了。”

“是那钱员外积了几分功德,该是这行商过程中,没少行善,若不然……”

咚。

马车一个急刹。

秦流西的头撞在了车璧上,不禁吃痛。


一百两诊金!

别说已经准备灰溜溜跑路的老大夫,就是围观的百姓也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也太贵了吧!

瞧这少年郎,就摸了一下脉,扎了针,开了个方子,前后也没有一盏茶的功夫,就开口一百两诊金。

这,这特么是狮子开大口,明抢啊!

这在城里,哪怕出诊最贵的圣元堂的大夫,也没有这样贵的,可这少年郎,就敢开大口。

钱员外也是心惊肉跳,他是家财万贯,但都是辛苦做生意赚来的,而非大风刮来的,这少年,莫不是真的故意狮子开大口?

可先说了丰厚报酬的是他,生意人最讲诚信,钱员外心里虽然感觉自己被讹,但也不会为了一百两而失了这诚信。

再说了,他心里还有些问题想问呢。

钱员外从随身的荷包里,拿了一张百两银票递给秦流西,道:“公子救了我母,这诊金是应该的,只是,都说一事不烦二主,我母亲这身子调理,还望公子再细诊?”

秦流西接过银票也不看,直接递给了身边的陈皮,道:“钱员外爽快,这也好说,不过你这多思忧虑的还不仅仅是为了钱老太太的身体吧?”

钱员外心上猛地一跳,想到她之前随口一问,再看母亲的脸色明显有些好转,唇一抿,略有些沉重道:“实不相瞒,我内人如今身怀有孕,近来身上倒有些不痛快,问医月余不愈,这才想来道观添点香油求个平安符,却不曾想发生此事。”

“你们倒是来对了,正好遇着我,贵夫人是不能卧枕安眠吧。”那老太太的脉可是花季孀居,老年多病丧媳,幼孙孱弱,自小多灾多厄,她这一劫若解了,后代的命数自也跟着变。

钱员外瞪大眼:“公子怎知?”也不等秦流西回话,又急声问:“不知公子可否上门替我内人诊治一二?”

“这个么……”秦流西的拇指和食指摩挲着。

钱员外多上道的人呐,忙道:“公子若能治好我内人之症,别说百两,千两诊金我钱某人也愿付之。”

他可是苦求多年才有了这么个孩子,可不能出半点差池的,千两也是说少了,若母子皆安然,散尽家财他也是愿的。

秦流西嘴角含笑:“贵府是在?”

钱员外忙报了家门。

秦流西点头记下:“明日辰时我便上门。”

钱员外听了,连忙打了个揖,道:“鄙人必亲自恭候。”

秦流西摆摆手:“老太太也不宜在外久留,喝了药汤且回城吧。”

钱员外又打了个揖恭送。

秦流西在众人的指点下转身往马车走去。

还没走至马车前,忽有一人扑砸在跟前,沉重的闷声,扬了一地飞尘,呛得她鼻子发痒。

那人刚要抬手:“大夫,救命……”

秦流西直接跨过他的手,一个眼神都没给。

戏精,未免浪费她的时间!

应南:“!”

说好的医者父母心呢?

冷血的吧!

“敢问公子,可是不求道医?”

秦流西一脚刚要上车,就听得耳侧传来一记问话,她侧头望去,看到一双深邃如谭的眸子。


王氏等秦流西走后,看到秦明淳泫然欲泣的小委屈,难得的露出笑容。

“你大姐姐说得对,小时长得俊,长大也未必,男儿么,还是得有些才华在身。”她摸着秦明淳的后脑勺,道:“好生写着,我去你祖母那。”

秦明淳恭敬地目送着她走了,又坐回椅子上,揉了揉手腕,他的手是真的酸。

“别听你母亲和大姐姐的,哪有长大长残的,她们唬你呢。”万姨娘睨着他,道:“你不像你姐,你可是完全继承了我和你爹的美貌,我都这么美,你长大了还能差?”

秦明淳眼睛微亮:“姨娘,你这是怂恿我不写了?那大姐姐揍我,您得护着我!”

万姨娘秒怂,道:“你是男子汉,痛了苦了,得自己扛,怎么可以指望姨娘呢,姨娘娇弱。”

她可不敢招惹秦流西,虽然她蠢笨,可她的女人直觉告诉她,秦流西这个女儿,是惹不得的。

趋吉避凶是人的本能,她万婉柔也是深谙此道的。

再说了,别看秦流西对她没啥,指不定心里怨着她呢。

万姨娘打了个激灵,说道:“你还是写字吧,你姐那人看着挺高深莫测的,要是真揍你,我可救不了,顶多给你擦药。”

秦明淳:“!”

小小年纪的他,好像背负太多了!

正院。

秦老太太在王氏的服侍下喝了药,靠在床头上,道:“她当真这么说?”

“媳妇岂会说假话?”王氏坐下来,满脸感慨道:“这孩子,竟也长了一颗玲珑心,且经得住事,还从容不迫的。”

“样子没随万氏,幸得这脑子心眼也没随她。”秦老太太说了一句。

王氏道:“看来清平观的观主是拿她当半个女儿一般教导的,西儿说,她已是正式入了道的,不过他们那一派也可以婚嫁。”

秦流西的气度做派,在她看来,秦家的姑娘们都比不上,尤其是那聪慧,这在外养着的,竟养得这般出色,反观家中的姑娘小子,唉,不能比。

秦老太太道:“若是秦家没败,她又是在你名下,倒能配个不错的人家,如今却……”

王氏眸光微闪,道:“我朝女子,晚嫁的也不少,她才及笄,倒也不急,说不准老爷他们都能回来了。”

秦老太太沉默,眼中隐隐有泪意,却是强忍住了,道:“她说得对,秦家仍处风口中,确实要低调,你平日约束着她们,不许外出。”

“嗯。”

“她心眼是灵活,可这态度,却也……”秦老太太抿着唇,没说出余下的话。

疏离,客气,面上看着无事,事实上秦流西和他们,像是隔着一条线,并不亲,而是心有隔阂。

王氏觑着她的脸色,道:“母亲,这孩子自小一人在老宅,也怨不得她心中有怨,我们倒不好强求别的了。”

秦老太太看过来,见她不闪不躲的,也不继续说这话题,道:“已是要入秋,西北那边怕已变冷,也不知伯红他们都走到哪了,可不管到哪,总要打点的。你让李大贵去八里胡同丁家走一趟,就说我想去拜访他们家老太太,老姐妹磕叨磕叨。”


秦家终于被抄家了!

而这一天,我已经等了十年!

十年前,我带着满级相术穿越而来,刚一睁眼就掐算出家族必遭此劫。

而我,是唯一转机。

可不等我费心为家族化解,就被缺心眼的老祖流放到了乡下。

——

秦流西望着乌泱泱挤在花厅里的一群人。

一个个湿淋淋的,神情却是倨傲,大抵是还认不清现实,还当自己是高高在上的世家贵人。

秦流西叹了一口气,同为首的老太太道:“祖母,孙女已让人准备了姜汤和热水,先喝点姜汤,洗个热水澡去去寒气再说话?”

嗯?

秦老太太一愣,眼里有一瞬的疑惑。

秦家抄家的消息他们压根没往这边通知,这丫头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提前备好了这一切?

可到底长途奔波,身体太疲累了,秦老太太无力追究,只点点头,道:“你安排就好。“

秦流西让李婶等人带着这十几号人排着队儿去洗漱,视线落在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妇人身上时,眼皮一跳。

这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了。

秦家出事来得突然,导致抄家时都来不及藏些什么,非但没能从家中带出什么值钱东西,就连身上的钗环锦裳都被摘了,不然女眷们不会只穿着简单的素裙里衣。

这也不是什么打紧的,了不起就粗茶淡饭,她也总不会让这些人饿肚子,可难的是这大肚子的妇人,适逢大难,受惊过度,心神虚弱,胎动临产,面部都快被黑气笼罩住了。

秦流西偏过头对身边跟着的岐黄耳语了几句,后者飞快走了出去。

果然,岐黄前脚一行,那妇人就发出一声痛呼,抱着肚子摔在地上,血从她身下缓缓的染红了白裙。

事发突然,尚在花厅的人都被这意外给骇得脸色惨白,惊叫出声。

“三弟妹。”

“疼,我肚子好疼。”

“母亲。”王氏看向秦老太太,白着脸道:“三弟妹怕是要生了。”

秦老太太身子一软,幺儿媳妇这是第二胎,可她怀的却是双生儿,如今月份也不过堪堪七个月,早产的话,这两孩子能活得下来吗?

不说两个孩子,只说产妇,历经大难,心神俱惊,这样的情况产子,更是险若悬崖边上走。

秦老太太阖了阖眼皮,忽地悲从心来。

秦家顺风顺水几十载,一朝大厦倾轧,这是老天要亡她秦家吗?

“母亲?”

秦老太太狠狠地咬了一下舌尖,感受到那咸腥的血味,睁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准备帮顾氏接生。”

她又看向一旁的秦流西。

秦流西立刻上前道:“祖母,孙女已让人去请稳婆,您且安心,先把三婶挪到产房吧。”

秦老太太环顾一周,看着因受惊吓而害怕发抖的一屋子女眷和孩子们,倒没想到反而是秦流西一个刚及笄的丫头片子能帮上忙。


顾氏正恹恹地靠坐在床上,忽听外头菊儿叫:“大小姐来了。”

秦流西走了进来。

“是西儿来了。”顾氏苍白着脸向她露了笑。

秦流西看着她的脸色,皱眉道:“您产后未愈,理应卧床休养。”

顾氏道:“躺久了也是累,也才刚坐起来不久,你来是?”

“躺下吧,我给您行针。”秦流西上前去扶她躺下,先是给她扶脉,然后把一盒金针打开,再掀开被子。

秦流西在她的腹部轻轻的揉了下,道:“您这次产子大伤元气,要想恢复好,光是食补不够的,还得辅以针灸,疏导经络,引导阳气入体,以补元气。否则,即便您出了月子,以后也会置宫寒腰痛,尤其阴雨天。”

顾氏惊讶地看着她:“你小小年纪,竟懂得如此多,你的医术是跟谁学的,我们倒从不知你会此道。”

“你们不知实属正常,毕竟我自小便离家。”秦流西取了金针,看了她一眼,道:“你若不放心,我可以不治。”

顾氏连忙道:“我并不是不信你,我们母子三人,都是靠你才活下来,三婶我岂会不知好歹不信!三婶只是好奇,也佩服,你很厉害。”

秦流西嗯了一声,没反驳。

她捏着针,斜斜地在顾氏的腹部的关元穴刺下,由浅至深,紧按慢提九次,紧接着,是神阙命门等几个穴位,同是如此,每层都是反复几次。

秦流西揉捻着针,额上渐渐见了汗,一边看向顾氏,道:“针灸,除了帮助您尽快排清恶露,也是固本培元,益阳补虚。您腹部会有些热感也不必慌,乃是正常的针刺手法。”

顾氏确实感受到了腹部渐渐的灼热,却一点都没感到不适,而是非常舒坦,便道:“当真如此,竟这么神奇,就像是有热水敷在肚子上。”

秦流西没解释,这是烧山火的针灸手法,自然舒服了。

顾氏已感温热,秦流西便出针,并揉闭针孔,把针都出了,便替她拉上被子,道:“您养着就好。”

“三婶都不知该如何感激你了。”顾氏看着秦流西的眼神满是感激。

“我既受你财物,理当给你诊治。”

顾氏有些不明,她何来的财物?

秦流西没多解释,让奶娘她们把孩子带过来,取出两枚用红绳子吊着的玉扣,分别系在襁褓上,道:“两位弟弟既是早产孱弱,更容易被邪物伤身,这两枚平安扣,是我从道观求回来的,平日里不要离身,保他们百邪不侵。”

顾氏大为感动,起了身,就在床上郑重地向秦流西行了一礼:“我代他们多谢长姐庇佑疼爱。”

秦流西听到长姐这个词,也没什么动容,倒是两个小的此时睁开眼,尚未能聚焦的眼睛往她这边看来,她蜷了蜷指尖,很快就走了。

顾氏招呼奶娘把孩子放到床榻上,手拿起玉扣看了看,眼睛温热,爱怜地摸了一下两个儿子的小脸,呢喃道:“为娘原以为你们的命是不幸的,却是娘错了。”

有姐如此,是为大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