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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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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试读


沈珈芙被锦书挡在身后,遮住了脸,她没吭声,手指伸了出来,指了个方向。

纤细白净的手指落向那个方向,余鹤初看了一眼,再度躬身道了声谢。

沈珈芙不想惹上麻烦,轻轻摇头,没说话。

余鹤初没有再和沈珈芙说什么,朝着沈珈芙所指的方向走。

等人走了,沈珈芙带着锦书锦柔回了厢房,她不知镜光寺的女眷厢房都与何处相连,但既然旁人能走进来,再往前走说不准不太好,没有过多犹豫,赶紧往回走。

下午,沈珈芙依照太后的意思去求了个签。

求签的大多都是年轻女子,其中有一个年轻姑娘看着脸蛋圆圆的,跟在一个妇人身边,高高兴兴地去取了签,待解了签文回来,她笑了笑,冲那妇人轻轻说了什么。

太后去了另一座大殿,沈珈芙只好自己去取了签。

还不待她看清签文,忽然听见身后有些耳熟的声音。

正是余鹤初。

余鹤初也没想到在这里能再看见沈珈芙,他唇角抿着温润的笑,远远朝沈珈芙躬身:“方才还要多谢姑娘指路。”

在他身边的圆脸姑娘略微睁大眼看着沈珈芙,不禁搂了搂妇人的胳膊,示意她看去。

沈珈芙手中拿着签,也稍稍欠身,疏离有礼:“公子不必言谢。”

那妇人悄悄打量着沈珈芙,看出她衣着打扮不一般,再细想她这张脸,没想起来皇城中的哪家姑娘长得这般水灵,一时困惑。

见二人再没话说,那妇人走上前,轻轻问出了声:“不知姑娘是哪家千金?来日我好携礼去姑娘府上道声谢。”

沈珈芙微微抬头,看着面前的妇人,似乎有些明白她的意思,心中暗道一声不妙,隐秘地提醒她:“小女姓沈,自曲州来。”

倘若这位夫人家中与朝中大臣有些关系,或许能知道沈家来了位给太后娘娘侍疾的沈姑娘。

“曲州啊……”那妇人略作思索,没想起什么重要的,只觉得曲州有些远了,也难怪这姑娘的面容这般陌生。

沈珈芙见她没听明白,正打算还要说点什么,忽然听见门口有人唤她。

“沈姑娘,主子叫您过去一趟。”大殿门外,一道女声传来。

沈珈芙看过去,见着来人是谁以后颇有些失神地匆匆走了过去。

“陛——”她出声的一瞬急忙压低下去,“大人他也来了吗?”

这宫女她在乾安殿的时候见过,冷脸,很好认。

她来这儿,是不是意味着陛下也在?

方瑜的年纪偏大,一脸的刻板严肃,但对于沈珈芙的问题也好脾气地一一点头回应:“是,主子在佛堂等着姑娘。”

说着,她眼神看向殿中刚刚和沈珈芙搭话的几人,一板一眼地低头说:“沈姑娘,如若主子问起,奴婢会如实说的。”

沈珈芙的脸抽了抽,好歹能保持冷静转头对着殿中的几人躬身告退。

余夫人被这忽然而至的意外打断,她想再拉着沈珈芙说说话,起码把名字问出来也好,一旁的余鹤初拉住了她的胳膊,皱眉压低声音:“母亲。”

就这么一点功夫,沈珈芙和人走远了。

那圆脸蛋的姑娘可惜地看着沈珈芙的身影,再看自家兄长那副模样,装模作样地跟着叹了口气。

佛堂不知在哪个方向,沈珈芙跟着方瑜转来转去,直到前面的嘈杂声都逐渐听不见了才走进一个院子里。


他薄唇轻启,不经意地点了点沈珈芙的手肘,按在那一片红痕的周围,开口时俨然有了教训她的意味:

“还知道疼,谁叫你乱动。”

“疼了才知道教训。”

虽是这么说,手上给她揉着伤处的力道却缓下来,药香逐渐弥漫出来。

沈珈芙差点疼出声来,再不敢躲,也躲不了——祁渊锢着她的手臂,连带着触碰到的地方都开始发热。

“够了、够了陛下,臣女不疼了…好了,已经好了……”

沈珈芙慌不择言,甚至还想躲过去,但偏偏祁渊就和没听到似的,也不搭理她,见沈珈芙乱动,没好气地按住她的腰身,再一细想她的话,差点气笑了,这涂的又不是什么神药,药效立竿见影的。

“要朕把你绑起来是吗。”

不过就上点药,那点痛都忍不住,他之前说她娇气是一点也没说错。

沈珈芙被这话吓得老实了,憋着声儿使劲摇头,但祁渊力气重了她还是不受控制地往后退缩着,直到退到桌案边缘,背靠着,半身都被压着,发髻上的珠玉轻轻落到桌面上。

好久,怎么还没好……

她知道瘀伤最好是用药揉开,这样好得快,可她疼得都要麻木了,怎么陛下还不停下?

就在她这么想着的时候,祁渊终于松了手,垂眸,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她。

衣裳乱了,还这么倒在他的桌案上,眸中流露着浅浅的委屈和不高兴。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呢。

祁渊敛眸,收回手,叫她起来。

沈珈芙重新站到地上的时候脚都是软的,被揉捏的那只手也跟着不停地发颤,她跌了一下,落进一个怀抱里。

“没出息。”祁渊抱她重新坐回去,见她神情还恍惚着,伸手给她拉下了衣袖。

沈珈芙缓了一会儿呼吸才平复下来,她下意识拿另一只手蹭了蹭脸,不出意料地感觉到一片滚烫。

她哪能斗得过祁渊啊。

祁渊一点也不知羞。

她闭上眼,正要说什么,门外有宫人传话,声音略带急促。

“陛下,许美人与赵淑仪娘娘起了争执,误伤了兰婕妤,婕妤娘娘伤了胎气,太医正赶去凝香苑。”

霎时间,殿内的气氛冷了下来。

祁渊退开,叫了外面的人进来,擦了擦手。

沈珈芙赶紧从桌上下来,扶了扶椅子,站好了。

她小心观察着祁渊的反应,见他面上看不出着急,心也跟着沉了沉。

“怎么回事。”祁渊问进门的小太监。

那小太监口齿还算清晰,说话也有几分条理,将所知道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回陛下,赵淑仪娘娘与许美人在御花园里碰上了,一开始也没说几句,谁知因着许美人发髻上的玉簪两人忽然起了争执,争执间,赵淑仪娘娘将许美人推了出去,恰好撞在了后边儿出现的婕妤娘娘身上。”

“好在宫人眼疾手快,替婕妤娘娘挡了一下,但婕妤娘娘还是受了惊,说肚子疼,这才传了太医。”

沈珈芙站在一旁安安静静听着,她现在还没入后宫呢,但也并不意味着她未曾被后宫中的事情招惹上,先前赵淑仪的贴身宫女打了她的宫女,还抢了她的料子,她知道赵淑仪不是什么脾气好的人,后来得知赵淑仪失了皇嗣还失了宠,就隐隐猜到她脾气必然更差,寻常人见了都得躲着走。

许美人倒是胆子大,位份低还敢和赵淑仪对着干。


这些话并非不能说,毕竟她侍寝后的头一天来请安,本就足够惹人注意,她就是不说,妃嫔们也会注意到,也就没什么必要遮掩。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这话说出来还是有人心存不满。

容美人对沈珈芙摆过来的笑脸差点没反应过来,随后僵硬地笑了笑:“陛下喜爱婕妤娘娘。”

“容美人说的是哪位婕妤娘娘呢?这宫里可不止一位婕妤。”说这话的是祺嫔,她惯是个会捧高踩低的主,先前宫里都说兰婕妤失宠的时候沈珈芙就看出来了她这性子。

对于这种人,沈珈芙不打算表现得太好欺负,以免被轻而易举地看低了去。

不待容美人说话,她轻轻看了过去,面上的笑容淡下去:“祺嫔娘娘说的这是什么话,陛下特意给嫔妾赏赐了仪仗,祺嫔娘娘为何非要提起让嫔妾听了不高兴的人。”

她这话不算客气,毕竟谁都知晓祺嫔说的是兰婕妤,虽然兰婕妤是乐女出身,出身不高,但腹中尚有皇嗣,未有孕前也正得圣宠,等腹中皇嗣生下来,可说不准哪日就坐上了高位。

但她们又仔细一想,也不怪玉婕妤会听了不高兴,毕竟之前兰婕妤在她生辰那日还把陛下截去了,让玉婕妤讨了个没脸。

也就是如今这殿上没兰婕妤在,如若是在,她们倒想看看好戏。

祺嫔没料到她会这么直截了当地说出来对兰婕妤的不喜,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她,瞪她一眼,悻悻地闭上了嘴。

皇后似有倦意地摆了摆手,对她们的话没放在心上,兰婕妤的事情确实让沈珈芙失了脸面,她也不好为人争辩什么,对沈珈芙如今的话没表现出训斥之意。

“好了好了,时辰也不早了,就散了吧,早些回去。”皇后说罢,等着众人起身告退。

沈珈芙走在后面,她准备去一趟寿康宫。

仪仗经过的路段恰好又看见了容美人,她也是走这一段路,瞧见沈珈芙的仪仗经过,她没说什么,倒是她身后的许美人皱起眉来。

“嫔妾看着,玉婕妤像是要去寿康宫。”

许美人是惠妃娘娘宫里的,得了宠又骤然失宠,自不会甘心接受这种落差,她本该跟着惠妃一起回去的,此刻却说想去御花园走走。

容美人看破不说破,对她在御花园晃悠的举动笑而不语,听了她的话也只是跟着点了点头:“毕竟玉婕妤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女,太后娘娘喜爱玉婕妤。”

真是好命,生得这么好,家世也这般好。

两人虽然不说,但心中多多少少都有羡慕。

仪仗上,沈珈芙总算能弯一弯腰身,松松精神,去一趟凤仪殿请安反倒让她更累了。

到了寿康宫,太后在殿内听着人通传,朝着一旁的周嬷嬷笑笑。

“嫔妾给太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一进大殿,沈珈芙行了礼。

太后笑眯眯地叫她快起来,如平常一般让她近前来坐下。

“哀家刚刚还在说你今日要不要来这儿呢,果真叫哀家猜得没错,你惯是个挑不出差错的孩子。”太后说着,看看她,也瞧出了沈珈芙今日的不一般。

沈珈芙被她们看得面红耳赤,又偏偏不好说什么,遮遮掩掩地喝着茶。

太后知她脸皮薄,没多说什么,怕沈珈芙累着,只寻常说了几句话就让她回去了。


一棵硕大的榆树下,帝王身着沉黑的玄色衣衫,发上戴银冠,侧身挺拔,如刀削般雕刻的俊美脸庞上依旧透露着那股浅淡的威严和漫不经心。

他手上执着白子,不带迟疑地落下了棋子,偏过头,看着缓步过来的沈珈芙,没有率先开口,而是等人走近了,看清她今日的打扮才慢条斯理道了一句:“到朕这儿来。”

在他对面与之对弈的是一个年迈的僧人,他手执黑子,却没有落下棋子的意思,而是收了回去,静静等着。

沈珈芙走了过去,站在祁渊身边的位置,喊他一声:“陛下。”

这局棋是进行不下去了。

祁渊看了一眼退回来的方瑜,沈珈芙有点心虚,默默侧身挡了一下,装作乖巧又欣喜地问:“陛下不是说不来的吗?怎么还是来了。”

祁渊顺势抬起她的手,捏捏她的手心,说:“朕闲的。”

沈珈芙被这话一噎,没吭声了。

“你那手里攥着什么呢。”祁渊瞥到她另一只手上攥着的稍稍露出来的小木片,问。

沈珈芙赶忙交了出来,嘀咕着:“是姑母叫臣女去求个签,臣女还没来得及看。”

求签?

祁渊接过来,看了一眼以后递给了对面的僧人。

那僧人接过后,细细看着签文,看看沈珈芙,道:“姑娘这签是吉签,意为姑娘所求必将如愿。”

沈珈芙朝着僧人欠身,虽不知这是哪位僧人,却也恭敬有礼道:“多谢大师解签。”

祁渊的兴致似乎不大,他起身,也松开了牵着沈珈芙的手,道:“香也上了,签也求了,该和朕回宫了吧。”

“姑母她……”她是和太后一起来的,回去应当也该和太后一起回才对,不过她听着这意思,陛下是要单独带她走吗?

“母后先回宫了。”

那僧人也随之起身,目光柔和,看着二人,有礼道:“恭送陛下。”

沈珈芙跟着祁渊出了门,出了镜光寺才看见外边儿停着的马车,她来时与太后同乘的一辆,现在已经看不见了,停在那儿等着的是另一辆马车。

马车里很宽敞,空间足够大。

还没到出发的时候,祁渊也就没有说话,他将视线落在沈珈芙身上,就只是看着,并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还是沈珈芙率先撑不过他的目光,坐在靠窗的软榻上,紧了紧背脊,轻轻开口:“陛下什么时候到的?可曾用了膳?”

祁渊勾了勾唇,敛眸说:“也没多久,大概就在你和外男说话的时候到的。”

沈珈芙面上的笑僵住,默默看一眼祁渊,咬着唇,紧盯着人不放,有些委屈:“陛下冤枉臣女,臣女可一个字都未曾和那人说过。”

“他迷了路,臣女好心为他指路,陛下既瞧见了,怎么、怎么不……”沈珈芙想了片刻也没想到当时祁渊会出现在什么地方,怎么就偏偏不凑巧叫他瞧见了,看见了又不叫她,知道她也没和那男子说话,还这么说。

难怪她总觉得祁渊神情不对,原来是在给她下套呢。

祁渊点点头:“是,朕忘了,你确实没和外男说话,那你和谁说了话。”

马车内的空间很大,但偏偏沈珈芙觉得有些呼吸不过来,今日是个好天气,下午时阳光从侧面打过来,透过窗,倾洒在马车内,而祁渊坐在内侧,阳光透不过去,气势压着人喘不过气来。

她觉得祁渊就是在等着她主动说出在大殿上的事。

于是试探着小声道:“臣女在那大殿上碰着了一位夫人,那夫人有些热心肠,拉着臣女说了几句话。”


不一会儿,感觉到沈珈芙不哭了,他松了手,弯着身收起手帕,再给她擦了擦没注意到的泪痕。

“朕叫人给你送衣裳来,你别乱跑。”祁渊交代一句,转身走了出去,留沈珈芙一个人在这儿。

她自然是不会乱跑也不敢乱跑,不知死活地哭了一阵,等只剩下她一个人了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害怕。

要是祁渊没心软,她刚刚就直接真的滚出去了。

视线又落在缺了一块布料的裙子上,心有点闷。

祁渊留沈珈芙一个人在里面换衣裳,等了好一会儿才看见沈珈芙出来,眼睛红了一圈,实在是瞧着可怜。

若要让她就这么回去,太后那边又不知会怎么猜想他。

“等着,朕待会儿送你回去。”祁渊指了指那边的椅子,又看看她,再指指里屋,“困就去里面睡,还得要一会儿去了。”

沈珈芙换了新裙子,是玉白的,素衣更衬得她泪眼婆娑,一脸委屈样。

她低低应了声是,又回了里屋,当真要去休息。

御辇她坐了,现在龙榻她也要睡了。

祁渊让她睡了半个时辰就把人叫醒了,说要送她回寿康宫。

沈珈芙下了榻,清醒过来。

她眼睛上的绯红散去了许多,闷声跟着祁渊往外走。

一直到御辇到了寿康宫门外,沈珈芙下去,却又迟迟不走,她抬起脑袋紧张地看着祁渊,终于等到祁渊开了口:“朕过几日再来看你。”

一句话而已,足以叫沈珈芙放下心来,她担心今日的态度惹得帝王不喜,宫中日子难过,她实在不想还没有成为宫妃就率先失了圣宠。

祁渊这是不打算和她计较了。

也是,她都哭成那样了,裙子都被撕坏了。

沈姑娘跟着陛下的御驾去了乾安殿,又去了御书房,回来还换了身衣裳,众人面上不说,实则也都猜着会不会陛下真要纳她入宫了?

宫妃们心中各有猜忌,但都不在明面上有所表现,要说起这件事叫谁心里最难受,那定是兰婕妤。

她月份渐大,宫人们不敢将外面传的消息尽数告诉她,怕惹她不高兴,到时候伤了皇嗣,但私底下偷偷说几句的时候还是被兰婕妤听见了。

她面上没说什么,回了屋里瞧着桌上的东西,一把摔在地上。

听荷上前叫人去收拾干净,刚想劝几句就看见兰婕妤转过了身,坐回软榻上,沉沉呼吸几下,缓和了情绪,只是脸色依旧不好。

“娘娘,就算那沈姑娘真成了宫妃,也比不上娘娘的,娘娘莫要忘了,您还有皇嗣呢。”听荷走过去,轻道。

这些事情兰婕妤又怎会不知。

只是自那日荷花池边见着人以后,陛下就不时常来看她了,再加上她被赵修仪产子那日情形所吓,也不敢主动出去见陛下,整日盼着他能来,但又一次次失望。

“陛下今日去了谁宫里。”

时辰已晚了,依她所猜想,陛下去的约莫也是淑妃宫里。

得到的回答却让她有些惊讶。

“许美人?”

兰婕妤皱起了眉,低着头思索着这是哪个不起眼的嫔妃。

“娘娘您忘了,许美人居在翡若轩,惠妃娘娘所居玉霜宫的侧殿,她胆子小,不经常出来见人的。”

经她一提起,兰婕妤似乎有了点印象,是选秀出来的宫妃,圣宠平平,长得也是一副容易被人欺负的模样,这点倒是和沈珈芙有些像。